「再加一个人的,你能带她走吗?」我说。 「为什么?」 「沈玉要娶我们两个,阮容容同不同意都一样,所以你勾引她没用。」 「齐人之福啊,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她一个妾室,我怕什么?!」 我梗着脖子冲他喊。顾北寒一愣,吞下半块杏仁酥,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我还要在青雪堂做的,签过卖身契。要是逃走,他们一定追杀我。」 「赎身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 那就是权力的事了。我想了想,一拍桌子,俯到顾北寒耳边。 「要不你跟阮容容说,让她去求沈玉,找个由头把你要出去。你自由了就拐她走。」 「你要脸吗?!」顾北寒跳起来,大概惊讶于我的无耻。 「我为你好!皇长子的面子,这事总能成吧?」 「就因为是皇长子,才不成。」 顾北寒撂下一句,推开窗跳到隔壁去。片刻之后,阮容容的笛子声就停了。 钦天监说这月有个好日子。 沈玉不知动了什么关系,生生把婚期提到了十天后。 因为阮容容不理他。 他是怕阮容容再生病。 大婚那天,阮容容的轿子跟我一前一后进了府。 沈玉晚上喝得多,掀了我的盖头就盯着我,眼睛里有丝丝缕缕的红。 「戏做完了,你自己睡。」 他甩开我,作势就要往外走。我当然不从,抬手勾了他脖子,死死贴到他身上。 「苏璃,你干什么?!」 沈玉向后一躲,撞在喜桌上,桂圆和枣子扑扑簌簌滚了一地。我没管,只吻住他,直到他呼吸迷乱,才抬起头,向他耳垂吹了口气。 「宠妾灭妻,你就不怕被弹劾?」我说。 「我就是恨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就这么有恃无恐,就什么都敢?」 我没有什么都敢。 我没勾引过别人,我勾引我丈夫。 沈玉喘着气,却顾不上再咬牙。 他就这德性,我知道。 穿着衣服拒人千里,一到床上就成了另一幅样子。 沈玉忙到半夜,阮容容又开始在对面吹笛子。 按理她该吹到天亮,但没一会,笛子声停了。这说明她等的人到了。 顾北寒可真有本事,外面那么多丫鬟呢,这也能进去?
我想往窗外看,但被沈玉按了回来。他这时候挺专注,我只觉得他头上有点绿。
沈玉第二天起得晚。 我等到日上三竿,自己去花园喂了会鱼,回来的时候他就走了。这一走我就没见过他。 他总去对面的院子。丫鬟们说,阮夫人冷清,爷就爱逗夫人笑。夫人一笑,爷也就笑了。 男人就喜欢这样的,但我学不来。 我想沈玉或许有一天会厌烦,找个倒贴的换口味,但我一直没等到。 天开始凉的时候,对面的大门上挂了红绸。沈玉赏的家具一件件搬进去,比我们进门的那天还热闹。 阮容容怀孕了。 五 沈玉很多天没回府。 阮容容那边有他嘱咐,一天三顿,各种血燕、参汤轮番往里送,生怕受了委屈。 我娘传来信,说宫里有事。 除了沈玉,被召进去的还有皇次子,沈玉异母的弟弟,沈玦。 我这没区别,横竖他在不在府,都不会来找我。阮容容那却天差地别,一下冷清下来。 娘让我照顾她,我不敢去。 去多了,我怕她赖上我。胎长不好说是我咒的。 以前在将军府,她就会这一招。现在我更要避嫌了。 除夕那天,阮容容挺着肚子,跟我一起进了宫。 外面下大雪。 我在层叠的宫灯里,远远地看到了沈玉。 我有几个月没见他,但一眼看到,就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样子。好像我昨天还追着他,求他看我头上的宫花。 他没变过,十几年一个样,小时候好看,现在也好看。而且他从来不喜欢我叫他玉哥哥。 阮容容坐在我旁边。沈玉拿着酒杯转了一圈,就往这边来。 我知道他是来找阮容容,于是从碟里拿了只糖栗子,埋下头用力剥。 只是等了一会,沈玉走到我们背后,始终没动作。 「阿璃。」他说。 我的手一僵,险些劈了指甲。阮容容跟着我抬起头,沈玉却没看她,只盯着我。 「阿璃,你想看灯吗?」 他一直连名带姓,从没叫过我阿璃。 阮容容抚着肚子垂下眼。我站起身,有些心虚。 宫里的灯做得好,我打小喜欢,天天盼着过节,但沈玉从不跟我一块看。 我跟着他,从宴席的边缘走出去,经过长长回廊,走到挂满灯的后花园里。 大家都在吃饭,这没什么人。随从要给他打伞,他接过来,没让人跟着,只遮住我,一道走进雪里去。 远处有人看着,大概在笑。 沈玉带着我走出一段,忽然停下,从大氅下拉住了我的手。 「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送给你爹?」 他不是要跟我看灯,他是要我帮他送密信。 我摸到手心里的东西,飞快拢进袖子。 娘说过,不能太轻易地答应男人。 我就是吃了这个亏,所以他不喜欢我。 我不说话,沈玉还是站得笔直,没有丝毫要哄人的意思。 我见过他怎样哄阮容容。 阮容容冷着脸,他就慌了。但我依样学,沈玉就也冷着脸,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我扭过身子,作势要往廊上走。沈玉拽着我,像在床上的时候一样,死不松手。 「苏璃!」他说。 「你想我骗你吗?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对你不会说违心的话。容容怀了孩子,我本来不会委屈她,但你帮了我,不管以后怎样,我保证不动你的位置。」 我还是不说话,沈玉盯着我,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我会吃人。 「你还要什么?」 他又咬起牙,大概做了舍身饲虎的打算。我甩开他,冲花园里的树梢上指了指。 「我要你把那盏最好看的兔子灯拿给我,你自己拿。」 六 沈玉到底给我拿了灯,被人求的感觉挺好的。 等回了府,阮容容一声不吭,挺着肚子进她院里去。我就挑着兔子灯,在她门外转。 丫鬟都让我支了开,夜黑风高,我专挑角落和屋檐后面照。 果不其然,我看见了顾北寒。 从我嫁了人,我早就没再给他钱了。 阮容容的肚子那么大,不知道见了面能做什么,可他还是来。 顾北寒知道我找他,后半夜就跳进了我窗子。 我摆了酒,知道他不喝,没给他拿酒杯。 顾北寒身上有股胭脂味。 我灌下杯酒,扣过杯子看他。 「我是不是挺恶毒的。」我说。 「你哪里恶毒,你要是恶毒,当初就直接让我杀容容了,」顾北寒一点不见外,从我抽屉里翻出块雪花酥,「苏小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 「那阮容容呢?」 他一愣,把酥丢进嘴里,斜倚到椅子上。 「我该带容容走的。她没有爹娘护着,做的很多事是为了自保,这地方不适合她。」 这地方适合谁呢?其实我该多付些钱,让顾北寒带我走。 出了这京城,随便把我放到哪。我隐姓埋名,自己开家饭庄,不也挺好。 「顾北寒。」 我很少这样叫他。顾北寒转过头,嚼酥的动作停下来。 「阮容容肚里的孩子是谁的?」我说。 他没答话,倒拍干净手,作势要往窗外翻。 「你们要小心二皇子。」 「你听到什么?喂!」 我压低声在后面喊,顾北寒早不见踪影。 我替沈玉送了那封信。 过了几个月,阮容容快生了,沈玉请旨回来住。娘也借机见了我。 娘说皇帝病了,很严重,但是宫里封锁消息。沈玉和沈玦这些月在内殿,就是挑储君。 「娘知道他去求你爹,要是你怀着孩子,这事当然没得说。可怀孕的是阮容容啊,你就要多些心思。」 娘嘱了我,就留下我和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吃饭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我有点多余。 沈玉有事求我爹,当然不敢太放肆。每次给阮容容夹了菜,就转过来给我夹一块,倒弄得我有些恶心。 阮容容不敢多嘴,屋里掉根针都听得见,气氛诡异。 沈玉好容易吃完饭,起身的时候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他要问我信的事,放下碗就跟出去。 沈玉引着我进了书房,把门关严,又从袖子里抽出卷东西。 「你爹收到信了吗,」他说,「这有个名单,你找可靠的人交给他,绝不能泄露出去。」 「什么名单?」 「沈玦的党羽。」 我刚攥住那卷纸,房梁上黑影一闪,顿时射下股寒气。 沈玉喊了声小心,一把将我推了开。 几枚手刃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去,一枚钉进沈玉的肩膀,其余的钉到了木柜上。 有个黑影落下来,举刀就冲着沈玉砍。 我离门近,可以跑出去喊人。但要等我回来,沈玉早死了。 我没多想,抄起旁边的花瓶就拍上去。 沈玉也不菜,顶着一肩血,抽剑就反刺上来。 那人只顾招架他,被我一花瓶砸中后背,顿时转过头。 我认得那双眼睛。 他是顾北寒。 「你东家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你不能杀他!」 顾北寒没理我,一招比一招砍得狠。 「滚出去!」沈玉架着刀冲我喊。 我没滚,反倒扑上去,一把抱住顾北寒,张嘴咬在他右臂上。 顾北寒没想砍我,退后几步,将我甩了开。 我顺势挡在沈玉前面。沈玉喘着气站稳身,我想他该有点感动。 「你答应过的,」我喊道,掏出玉佩举到胸前,「这次我求你不杀他,不然你连我一起杀!」 沈玉本来想推开我,现在看看我,又看看顾北寒,眼神有些慌。 他显然看出了什么。 顾北寒没动作,沈玉趁这档拉住我,一剑刺到顾北寒胸前。 顾北寒闪躲开,忽然极为夸张地踉跄了几步,从窗子跳了出去。 沈玉血流得多,捂着肩膀,有些虚脱。 外面的人开始喊有刺客。 我去扶沈玉。他挣脱开,反过来抓住我手腕,用力扳到他面前。 「你认识他,」他说,「他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认识他!」 七 沈玉正跟我拉扯的时候,阮容容生了。 产婆说她是听到有刺客受了惊,可能情况有些凶。 沈玉放开我,一个人站在院里等。 天快亮的时候,阮容容生了个女孩,母女平安。 沈玉喜欢那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丫鬟们说他抱了一天,除了喂奶都不撒手。 这大概是劫后余生,格外懂得热爱生活。 我安排厨房给他们送了滋补的汤,转头就去找家里的死士,去给我爹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