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知识点比初中难多了,特别是数学,对某些人来说,直接开启地狱模式。 祝彤运的成绩一路狂掉。 无论白静怎么盯着她学习,给她报多少补习班,买多少教辅书,都无济于事。 我每周末依旧回家,一是学渣到发疯的形象需要继续深入;二是想看看祝彤运的情况,顺便感受白静一听到祝彤运的成绩就秒变咆哮帝。 祝彤运偶尔会反抗。 ——「你这么厉害,你上啊!你连初中数学都做不了,凭什么骂我?祝安然还不是个学渣,你怎么不骂她?」 ——「你就是把你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到我身上?」 ——「我讨厌学习,讨厌你!」 我爸看不下去,无数次下巴指着我,对白静说:「别逼太紧,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把彤运逼疯了!」 白静又是心疼又是叹气,转头把火气往我身上发泄,爪子朝我腰上「咻」地抓来。 我一个神经病,会怕她? 她的手刚伸过来,我一巴掌打下,紧接着蜷成一团,缩在墙角,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尖叫。 「白姨,饶命,饶命啊!」 白静多少要一点脸,生怕邻里邻居听见,传出「恶毒后妈」的名头,只得罢手。 再之后,我的日子又好过一点。 我会叫。 叶霄不要脸地霸着全年级倒数第一。 按百分制算,他每次数理化考 30 多,语英生历政稍微好点,每次 50 多! 我真不想吐槽,我偷偷翻过他藏在抽屉里《5 年高考 3 年模拟》《金考卷》《高考必刷题》《龙门专题》…… MD,这家伙刷题刷得比我还疯! 字迹龙飞凤舞。 「叶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天中午,教室里没其他人,我敲着他的桌子,「每次考那么点儿,有意思吗?」 「有。」他陡然抬头,定定地看着我,双眸很亮,「比你的理由充足。」 我忍不住咬住后槽牙,很想问他是不是调查过我? 话没出口,他笑了。 ——「祝安然,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看谁能考上清大。」 清大也是我的目标,我从小学开始备考,多少有点信心。 ——「好啊,输了的人请吃饭。」 ——「再加一条,输了的人做对方女朋友。」 我:…… 10 我和叶霄没谈恋爱,只除了那句模糊不清的暧昧。 祝彤运会打扮,也长得漂亮,经常有很多男生围着她,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说完全不羡慕不可能。 偶尔上学放学路上碰到时,祝彤运会朝我翻白眼,会小声对那群男生说什么,男生会嘘我,会朝我扔垃圾。 一次,周日返校的路上,一群人在街角等我,看着我就朝我的方向走来。 祝彤运嚼着口香糖走在中间。 我后退两步,转身就跑。 然而,根本跑不过…… 后面有人抓住我的衣服,朝旁边狠狠一抡,我撞在墙上。 一群人一拥而上。 有人朝我小腿踢,有人朝我肚子打,我痛得连尖叫都断断续续。 祝彤运等他们一群人打完后,叫人按着我,拿了把刀片,朝我走来。 她说要划花我的脸。 那天是运气好,周围呵斥阻止的人中,有一个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大喝了一声「你们哪个班的?」 我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宋老师」,带着些惊恐的味道。 一群人一哄而散。 我顺着墙壁滑下,身体痛,腿也软,根本撑不起来。 「小姑娘,你没事儿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宋老师说。 我蜷在墙角,摇头,眼泪直流。 11 祝彤运等人被他们学校记大过处分了。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儿。 白静把祝彤运按在床上,用晾衣架狠狠抽了一顿。 然而,她依然觉得罪魁祸首是我,在街角,我不该跑,不该叫,更不该这么多年赖在他们家惹人嫌。 她打祝彤运的时候会连我一起打,大骂我恶毒,现在的她已经无惧恶毒后妈的名声。 我能躲则躲,周末也渐渐不回家。 12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是人生最叛逆的时候。 祝彤运压根不觉得她找人打我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酷毙了!和一群男生走得更近。 我躲在学校,没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每天疯狂刷题。 想要改变命运,脱离这个家,学习是唯一的途径。 13 高考前有三天假,我不情愿地回到家。 我爸和白静为了给祝彤运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连走路都像猫一样。 祝彤运学渣,坐在书桌旁,要不发呆,要不咬着笔头,皱着眉。 我懒得理这群人,只盘腿坐在地铺上看书。 无论发生什么,等高考结束,这个家和我也就没太大关系了。 14 两天后,高考前夜。 仿佛冥冥中自有召唤,我半夜醒来,咫尺间,巨大的阴影吓了我一跳! 祝彤运站在我的地铺旁,双手抱着开水壶,一动不动。 我「咻」地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 祝彤运一声尖叫,仿佛受惊吓的是她。 一大壶刚烧开的水朝我脸上泼来,我下意识双手拉着被子去挡…… 15 自 2008 年后,这是我第一次进医院。 我爸送我来的,白静留在家安抚「惊吓过度」的祝彤运。 我额头上、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 烫伤是什么感受? 是一层薄皮下,肉被烫熟烫烂;是不间断的,没有任何神经能切断的疼痛;是无法安睡,生不如死!是以我的笔力依然无法描述。 医生叫我马上住院。 我没同意,我还要高考,这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机会,我不能错过。 医生摇着头给我开烫伤药和消炎药,叫我这两天注意点,千万别蹭破皮,免得感染。 之后,回家的路上,我爸不耐烦: 「半夜三更,你惹她做什么?!」 我本来就痛,加上心里焦灼,害怕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考试,再加上多年委屈,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如火山爆发般,站在空荡荡的街上低吼: 「什么我惹她?!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惹她了?」 「爸,你偏心也合适点!我们家那水壶,那是刚烧开的水!她那是想弄死我!!!」 「身在地狱的人,总是千方百计想把其他人也拉下去!」 我爸一个耳光扇过来。 我懵了。 烫伤叠着耳光,我痛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我只是不被人在意的孩子,无论我爸还是我亲妈,在他们眼里,我都是多余的…… 我反反复复想: 那一年,当我妈抢走我偷来的 300 多块钱,当她叫我滚时,我怎么没去死?那许多年,我为什么非要拼命活着? 我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火烧火辣痛的地方,果然破皮了。 我爸没再继续骂人,转身朝回家的路上走,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天晚上,月亮很高,很清,很亮。 影子很长。 16 我没在家里睡。 我拿了准考证,背上书包就走了。 没有住酒店的钱,就在考试的学校外面找了个台阶,抱着腿闭着眼睛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有考生陆陆续续一早就来了。 我半分不想动,困倦席卷了全身,脑子昏昏沉沉。 「祝安然!」有人喊我,轻轻踢了踢我的脚,「你怎么坐在这里?」 我抬头,看见叶霄。 他站在我面前,颀长的身体挡住一半阳光。 我看见他的表情倏变,随即蹲下,右手朝我脸的方向探出少许,腮帮子紧了紧,一句话问得咬牙切齿: 「那一家子又欺负你了?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我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叫我等一下,转身朝着街对面跑去。 十多分钟后,他提着两个包子,一罐咖啡,一盒感冒冲剂以及一瓶矿泉水跑过来。 「担心睡觉的话,就把咖啡喝了。」他说。 「感冒冲剂考完试马上喝,中午睡一觉。」他说。 我乖乖点头。 他是我年少无尽黑暗中,仅有的温暖。 「你哪个考场?考完后在校门口等我,我带你吃饭。」他说。 我鼻子发酸,被人关心原来是这种感觉。 「别哭!」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咬着牙点头,那一刻,我比从前任何时候更想考进清大。 17 命运是什么? 是神很早就在人身上打下的烙印,是不可逆,不可违。 这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不过是想逃出命运的安排,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我依然低估了命运的力量。 考试第一天,我在低烧,第二天,低烧变成高烧,下午,我终于撑不住,英语卷子才做了一半多,就晕倒在考场。 考试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