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把这个名字嚼碎了,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妈妈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妈扭过头,并不对上他的视线。
连方老师都看出来不对劲,脸色瞬间变了:「万总认识吗?」
「岂止认识。」他似乎是气急了,再也忍不了,一手把妈妈从地上拉起来。
「八年不见,你就是这样一副穷酸可笑的模样?」
「周婉,老子以前把你当公主养,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他妈今天居然在这里给人下跪?」
「你到底是在糟蹋谁的脸?」
「起来!」
妈妈被拉起身后,连忙握住我的手,似乎想带着我赶紧离开。
万总却依然紧紧攥住我妈细瘦的手腕。
众目睽睽下,这个高大而威猛的男人眼睛居然红了一圈:「周婉,这么多年不见,你抬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看向我:「你几岁?」
我莫名就对上了一双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愤怒地开口:「周婉,她是不是我们的——」
「念念今年七岁,」妈妈打断他的话,「是我和我丈夫的女儿。万重山,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顿了顿,声音里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楚继续说:「你现在也没有任何立场来质问我,无论我是一个乞丐,还是什么人。」
我紧张地在他们之间扫视了一眼。
其实我今年八岁了。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谎报我的年龄。
但我想,妈妈一定有她的理由吧。
万总听完她的话,只是失魂落魄地问:
「你……结了婚?」
4、
也许是感受到不对劲,万里云又压着肚子哼哼唧唧起来,说难受。
方老师连忙提醒万总带孩子去医院检查。
妈妈满脸关心地看了一眼万里云,咬咬牙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说万里云没什么大碍,妈妈想付医药费,那个万总却不让,他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既然八年来一次都没有关心……这时就不用惺惺作态了。」
检查完后,万里云缠着他爸要吃烤鸡翅,妈妈在旁边看了半天,似乎想说什么,一双眼睛都黏在万里云身上。
而万总眼睛则死死黏在我妈身上。
我摸摸肚子,告诉妈妈说我饿了。
妈妈恍然大悟似的,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准备离开,万总却不让我们走。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妈妈勉强同意一起吃晚饭。
就是脸色像个霜打的茄子。
我和万里云对着坐,他们俩对着坐。
我第一次去炸鸡店,埋头在碗里一直吃。
「这孩子是没吃过饱饭吗?」万总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他爸舍得不管?」
妈妈冷笑一声,没说话。
我从碗里抬起头,闷闷不乐道:「我爸已经死了。」
万总暗淡的眼睛又亮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中间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话题,妈妈与他又吵起来。
主要是万总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我听着就难受。
妈妈不再理他,让我赶紧吃完。
中途万里云闹着要去洗手间洗手,妈妈摸摸他的头,带他去了洗手间。
我有些奇怪,妈妈其实很讨厌别人家小孩。
刚刚在医院,以及吃饭的时候,妈妈却一直在主动地照顾他。
甚至都快把我忘了……
万总抬眼看我一眼,开口:「已经第二桶了,你还能吃?」
我讪讪地放下手里的鸡腿。
万总突然抽出一张纸,帮我把手擦了。
我悄悄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万总睫毛尤其长,垂下来不说话的样子好看得像个明星。
一瞬间,他好像就从一个盛气凌人的总裁变成了一个失意又委屈的中年男人。
「你爸……生前对妈妈好吗?」他低声问我,语气又酸又涩。
我并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妈妈回来了,站在饭店的出口处喊我名字。
我也赶紧起身:「你问我妈妈吧……但是你语气要好一些。」
「周念念。」万总突然拉住我。
我不知道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吃惊地看向他。
一张纸塞进我的手里,万总悄悄对我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再遇到今天欺负你妈妈的情况,你就打上面的电话给我,叔叔再忙也会过来的。」
他犹豫片刻,看向我,勉为其难道:「有人欺负你,也可以打。」
妈妈坚决拒绝了万总说送我们一程的提议,牵着我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还是决定主动问她:「妈妈,你喜欢我的同学吗?」
「喜欢。」妈妈回答说。
我有些难过,决定说一说他的坏话:「妈妈,你别看他很会装可怜,其实他就是一只特别任性又暴躁的猴子。」
妈妈笑了笑:「念念今天为什么揍他,还说他没有妈妈?」
我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妈妈沉默会儿,说道:「那这样……周末念念约他到家里来玩好不好?就说我做了好吃的炸鸡翅,然后我们当面和他解释一下?」
我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妈妈迟疑地问:「他……万叔叔和你说了什么?」
我有点犹豫,还是告诉了妈妈,然后问:「妈妈讨厌万叔叔吗?」
妈妈「嗯」了一声。
「那我可以留着他的名片吗?」我仰起脸看她。
妈妈犹豫了会儿:「留着吧……但有事你找我,不准找他。」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妈妈……你和万叔叔以前有什么关系吗?」
月色下,妈妈表情似乎有些晦涩。
良久,她才开口:「以前是妈妈恋人,现在……大概想找妈妈寻仇吧。」
睡觉前,我准备去关客厅的窗。
却在窗户下看见了停着的一辆劳斯莱斯。
今天我见过万叔叔开它,连车牌号都是一样的。
万叔叔难道在下面吗?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妈妈说他是仇人,所以才要盯着我们吗?
我拿出白天时,他给我的名片。
上面写着万重山三个字。
原来他叫万重山。
这个名字我好像见过的。
在哪见过呢?
噢……在妈妈那里,在她卧室的床头,就摆着一张用木框裱起来的诗——
「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把名片放到茶几上。
总感觉……他好像不是妈妈口中要来寻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