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寺一别后,我再次在翊坤宫遇见了清元。
他依然如明月无暇,青松白雪般让我敬仰又向往。
我从南音寺出逃那晚,萧懿殊其实是去接佛子下山的。
国师病了,萧懿殊亲自去南音寺请佛子出山。
清元暂时住在南音殿,那是皇宫里专门为南音寺的国师辟出的居所。
太后喜欢礼佛,偶尔会请清元来翊坤宫给她讲经。
他来翊坤宫时我只敢躲在红色的宫墙后偷看他两眼,不敢上前与他相认。
突然听见身后阴冷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
「朕一直以为宁宁最是胆小,没想到错看了你。」萧懿殊表情阴森扭曲,一双鹰眸里泛着阴翳的冷光:「姜宁,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佛子都敢觊觎。」
我慌得不行,萧懿殊是个疯子,我不怕他打我羞辱我,但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清元。
萧懿殊身后没有人,我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佯装要跑,萧懿殊眼疾手快拽住我。
挣扎拉扯间,我趁他不注意拔了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
萧懿殊的手捏着我的脖子,笑意森然地看着我:「姜宁,有我还不够吗?现在还妄想去亲近佛子?」
他的手一点点收紧,我盯着他趁他不注意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簪子刺向他的喉颈。
我孤注一掷的进攻被萧懿殊轻松拦下,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我手中的簪子,然后又看向我:「你想杀我?为了一个和尚你居然要杀我?」
萧懿殊猩红的眼睛里情绪纷繁复杂,我看不懂也不想去懂。
他打我,骂我,羞辱我这么多年,我想杀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可惜违背了我年少时对神明的誓言。
没有成功杀死萧懿殊,我以为自己会被他反杀。
可是萧懿殊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
他不仅没有杀我,还将离他寝宫最近的宣和殿赐给了我,他赏我珠宝名器,锦衣华服,他将天下难得的宝贝都送到我面前。
萧懿殊不再打我骂我,他笑着与我相处,我却总觉得他是笑里藏刀,是在给我下套。
宣和殿里的宫女太监是后宫中最多的,我睡醒连被子都不需要自己掀开,睁眼的下一瞬就有宫女上来伺候。
昨日我还要自己浣衣扫地,今天就被一群人围着伺候,这反差让我极为不适。
萧懿殊甚至亲手做了羹汤喂给我喝,虽然我笃定汤里被下了毒药,但在萧懿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注视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张嘴喝下去。
那汤虽然不好喝,但确实没毒。
我心里更加疑惑萧懿殊想做什么,我如惊弓之鸟小心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晚上睡觉时心里都还在担心他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衾被下我背对着萧懿殊被他搂进怀里,身后传来平缓的呼吸我却僵着手脚一动不敢动,我盯着床头的穗子从天黑到天明。
有次夜里,我僵硬了太久的脚突然抽筋一脚踢在萧懿殊身上,我害怕地看着他,我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打我,没想到萧懿殊醒来后替我揉了一夜抽筋的脚,还哄着我睡觉。
我摔碎了他喜爱的琉璃盏,萧懿殊起身时我以为他是生气了要打我,我立即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自己的头。
没想到他也只是蹲在我脚边收拾琉璃盏的碎渣:「别动,小心伤到脚。」
就连柳嬷嬷都说,「陛下现在对公主好了,公主终于不用再受罪了。」
可我心里却生不出一点喜悦,一直生活在暴力中的人突然被凶手温柔对待,就像是歹徒在砍头前被施舍的一顿饱饭,这只会加剧我的恐慌。
萧懿殊想方设法地讨我开心,他带我去行宫的秋猎。
在行宫他依然毫不掩饰对我的宠爱,去哪里都要带着我,面对朝臣明里暗里的指摘,萧懿殊全然视而不见。
行宫里有好大一片草原,有人骑马驰骋,看得我羡慕不已。
我爹是武将出身,小时候他也教过我驯马骑马,可惜当时年少又贪玩,什么都没有学进去。
萧懿殊见我流露出向往,他从身后抱住我:「想骑马?」
我不会骑马,如果我点头的话萧懿殊势必是和我同骑。但我并不愿意在人前展示我与萧懿殊有多亲密,不管萧懿殊对我表现得如何特殊,我在旁人眼里始终和我那做了丽妃的娘一样,是个品行不端,以色人的狐媚子。
「你嫌人太多的话我们可以去后山,后山有块空地,一般没人会去。」萧懿殊嘴唇贴在我耳边温声说道。
在我眼中,萧懿殊这人十分会伪装,即使是已经见过他内里穷凶极恶的本相,可当他重新穿上温柔儒雅的人皮时,我偶尔也还是会被他蛊惑。
萧懿殊有一张极其魅惑的脸,他温柔地看着你笑时,总会让人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时常觉得恍惚,仿佛我惨不忍睹的过去都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