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栀?你怎么……”她错愕地呼唤出声,异常惊喜他会在自己危急的时刻出现。
但不知怎的,他一出现,心底的那些重重顾虑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沈靳忱情绪不明地斜眼瞥了她一眼,无声地将手中的油纸伞柄移至她手中。随后自顾自卷起了自己的衣袖,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他沉着地向对面的圆满又问一遍,“附近哪里有沙袋?”
圆满急忙回答:“码头!码头的仓库里有!并且离这儿不远。”
沈靳忱扬了扬脸,言简意赅地道:“带路。”
褚芸芸看着二人已然飞奔而去的身影,后知后觉地弃了手中的油纸伞,追随他们而去。
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沈靳忱他外表看着从容冷静,实则内心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果断又干脆。
三人来到码头,撬开仓库的门锁,堆叠如山的沙袋映入眼帘,三人走进,仿佛被群山环绕。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赶紧动手。”沈靳忱说完这话,轻易扛起四包沙袋丢在了一旁的推车上。待将推车装满后,他将手柄移交给圆满,让她使这推车将沙袋送到现场后再返回,继续运送。
随即他又对褚芸芸发号施令:“褚芸芸,使出你逃命的速度,将这一面墙的沙袋在天亮前全部运至河堤处。”
“那你呢?”她问。
沈靳忱转身走至另一面墙跟前,伸手搭在一包干净的沙袋上,平静地说:“我负责这两面墙。”
“再分我一半吧,我可以的。”褚芸芸见他工作量翻倍,有意帮他减轻负担,却被他一口回绝,“别废话,快动手。”
“喔。”她乖顺地听从,不再与他计较,扛起沙袋就一路飞奔。
沈靳忱捉起四包沙袋各一角攥在手心里,轻轻松松拎起八只沙袋便也火速前往堤坝坍塌处。
好在码头与这坍塌现场离得不远。三人你来我往,连声招呼和问候都没空互道。
十五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三人齐心协力下,很快最下面一层的地基便打好了,紧接着第二层的沙袋在天亮前的一个时辰里也堆叠完毕。第三层,第四层……速度在不断加快。
这也多亏了沈靳忱的仗义加盟,才能如此顺利。
雨势并未如褚芸芸所预测的那般毫无人性。趋近天明时,便小了许多。彼时三人已全身湿透。
圆满背靠在坚实沉重的沙袋墙,举着伞气喘吁吁。
褚芸芸忙完手中最后的工作后,便直起腰寻找沈靳忱的身影。
他正弯着腰,在前方蒙头苦干。河水浸湿了他的鞋子和衣角。于是他索性脱了鞋袜,卷起裤管,又撩起玄色的衣角随意地塞在腰带里,让他小半截儿腿就那么浸泡在泥沙水里。
三个时辰的埋头苦干,终是令他感到了些许疲惫。他坐在沙袋伤,重重地呼吸着了氤氲的雨气,任雨珠从他高挺的鼻梁划过,在鼻尖如注流下。
褚芸芸悄悄走至他身侧坐下,掏出已经被拧干数遍的手帕替他擦拭脸上密集的雨珠,口中不忘道谢:“辛苦你了,也谢谢你。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恐怕很难度过这个难关。”
沈靳忱懒懒地睃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揩面。口气不温不火,疲惫令他的嗓音沙哑了许多:“不用。我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什么人情?”褚芸芸歪头,不解风情地问道。
沈靳忱以手帕盖面,颇为羞赧,“荔枝的。”
褚芸芸闻言,不住发笑,“我还以为荔枝的人情在我发烧那晚就已经还完了呢。”
她坏心眼儿地去扯他刻意遮掩面目的手,去找他的目光:“那栗子糕和盐焗鸡的人情呢?”她问。
沈靳忱轻睨她一眼:“别得寸进尺。”
褚芸芸粲然一笑,悄然坐近了几分,细心地替他将掉落的发丝捋至耳后。
他没有避开。
圆满躲在不远处,咬着手帕,瞧着那双狼狈却又不失唯美的背影,不禁叹道:若是叫白檀少爷见到这副景象,怕是要将君眉山整个儿给掀了吧。
东方既白之时,堤坝附近传来了交错杂乱的脚步声。圆满如临大敌,踮脚张望从远处跑来的一群人影。她连忙倒退跑了几步,冲到还在“打情骂俏“的两人面前,火急火燎地说:”来人了!”
沈靳忱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招呼不打一声便背朝她们离去。
大家心照不宣,他不能在这里逗留。
褚芸芸静静地看着烟雨蒙蒙中他隐去的身影,眼中满是留恋与不舍之情。她负手身后,貌似下定决心一般将高耸的肩膀放下,两眼放光地对问向身旁的圆满:“圆满,你觉得我跟阿栀有可能吗?”
圆满先是一怔,随后发出一声全然不看好的嗤笑。因为听起来十分逆耳,所以被褚芸芸狠狠剜了一眼。
圆满如是回答:“假若将婚姻比作考试,满分是十分的话。以你们现下的状态,大概有……”
“有多少分?”褚芸芸激动地追问。
圆满眼珠滴溜溜地转,吊足了她的胃口,眼见她等得有些恼了,她才一鼓作气地说:“负一万分!”
褚芸芸当即垂头丧气,“可是,我总觉得他对我并非丝毫无意,否则他也不会冒着风险,下山来助我。”
圆满伸出一指在她面前左右晃了晃,一副旁观者清的睿智样,“错错错。挡在你们面前的并非是心意不通,而是立场。小姐,您可是要做族长的。缙云与黎氏关系恶劣,只有您成为族长之后才有力可改。若是被人提前知道你们私相往来,您还有竞争的机会吗?更遑论,要与他谈婚论嫁了。”
圆满说得一点都不错。当时父亲便是为了给她铺路才急着为她安排婚事,以堵住族中长老们的悠悠之口。在大局未定之前,她与黎氏的关系暴露,不仅做不成族长,说不成还会被视为族中叛徒。
为了大局着想,在坐上族长的位置之前,她只得忍辱负重,与黎氏保持明面上的疏远。
她冥思苦想一阵,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暗淡的脸色顿时被点亮,“那些长老左不过是怕我被家事所累,无暇顾及族中事宜,那我可以对外宣称独身。待到事成之后,我再以巩固两族友好之谊为由,与他通婚。岂非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