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闻言,正在批阅奏章的手顿了一下,脸色未改,「去了就去了。」
夜雀望着自家主子,他略微颤抖的手、逐渐发白的指尖,都在偷偷昭告着,他心里并非这样想。
夜雀见他说完便沉默,无声行礼后溜了出去,生怕遭受王爷无端的迁怒。
出来后,夜雀抖擞了精神,站在屋檐下值夜,这时,天空也下起了小雨,像是给那位女将军送行。
夜雀身为摄政王的贴身护卫,与那位女将军接触颇多,知道她不像寻常女子骄矜,听闻战场上是个非常有风采的女将。
女子为将,不多见,她自十岁起跟随摄政王,那时,王爷仅是一个小小校尉,一路尽心辅佐今上。王爷从名不见经传到了执一方之牛耳,她也从羽林卫一路高升至骠骑将军。
再后来……就变了。
王爷要推行新政,将军要给保皇派站队,两人就这么决裂了。
朝中势力错杂,有王爷这样的中立革新派,有二皇子一类觊觎王位者,还有将军一行的保皇派。
王爷不把保皇派放在眼里,皇帝病得要死,下面全是一群钟鸣漏尽的老呆子,除了将军。
王爷因为她的「背叛」开始变得多疑、暴戾……
去年冬天,陛下捱不过去了,二皇子篡改遗旨被发现,公然反了。
那天晚上,王爷持着自己对她的扶持之恩,几乎是哀求将军,不要参与此事,那一次,王爷好像把这辈子的自尊都花光了。
可是将军还是没听王爷的话,「清君侧」行动之中,她被暗算重伤,方一开春,人就没了。
王爷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求她,她也不给面子,恼了以后,发誓不再与她往来,就连她病得要死,他也没再去看一眼。
刚回忆到这儿,王爷的门訇的一声被推拉开了。
「尸首呢?」
「说已经葬下了。」
脸色铁青的王爷露出一丝狐疑,「还没发丧就下葬?」
夜雀只回道:「听说是将军自己的意思。」
王爷抬起一只脚,刚要迈过门槛,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
一向冷静自持的王爷像是丢了魂,自言自语道:「明天还要上朝,犯不着为了她……觉也不睡了……」他喃喃念了几遍,和衣躺下了。
和朝会,根本无暇分心,如果仅是这些倒也还好,可是二皇子虽倒,其余党的势力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趁着他推行新政的当口,频繁闹起义,刚开始一两年,整个大燕都乌烟瘴气,处处是起义军。
等抽出手来挨个儿收拾完,他几乎都快想不起将军的样子了。
不知道她在时,有没有留下过画像,不管有没有,摄政王都不愿意对着画像睹物思人,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很可悲,天下女人何其多,堂堂摄政王,怎么可以对着一个「叛徒」的画像顾影自怜,他决不允许,而且,他也是真的没空。
伏案一日下来,头晕眼花,出了御书房,尚有一干大臣在等着他去接见安抚,一日下来,没有半刻属于自己的时间。仅有公务处理完毕,出宫回府的这一段路,他可以想想自己的事,想自己,为何要争权。一开始,是为了自保,接着,是为了荣华富贵,然后,是为了自己的拥护者能受益,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这年秋初,百官开始拥护摄政王正式登基称帝。
说实话,他如今和皇帝的区别,也就在于不住在皇宫了,出行仪仗,吃穿用度,几乎与皇帝无差——当一个摄政王已经让他感到厌烦疲倦,如今还要让他兼职当皇帝,再附上个后宫的三宫六院,摄政王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其实,一直都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
百官成日催促,他渐渐萌生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