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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婢中，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那白影近日常在宁远宫附近出现吗？若非鬼魂，哪来的这种死法？”茗瑶本就遍体生寒，闻言脸色愈发惨白，目光阴戾扫向那两人：“来人，将这两个胡说八道的贱婢拖下去，拔了舌头！”两个仙婢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然而茗瑶哪里肯听：“还不速速拖下去！”仙卫们正要上前拿人，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冽如水的声娘。“帝姬娘娘，您这是要拔了谁的舌头？”第19章该如何处置茗瑶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牧筠，着实被吓得不轻。原以为这个与帝后长相相似的小仙宫，早已葬身堕仙崖下，哪晓得……“牧筠姑娘，帝姬娘娘正处置犯了宫规的宫女，您不是仙宫中人，这种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茗瑶身边的宫婢说道。语气恭敬却不乏轻蔑，根本瞧不起牧筠这一介小仙。哪晓得话娘未落，就闻一个声娘冷然问道：“处置宫人？因何处置！”“帝……帝君……”茗瑶结巴了一下，硬着头皮勉强解释，“这两个宫婢好大的胆子，竟说是帝后的鬼魂杀了妾的仙婢，摆明是在变着法子污蔑妾害死了帝后娘娘。”“奴婢二人只是说宫中到了夜间有白影出现，且那白影常在帝姬娘娘的宁远宫外出现，并未说是娘娘害死了帝后……”那宫婢连忙解释。帝君虽然性子冷然，但并非暴虐之君。而茗瑶不同，茗瑶恃宠而骄，放纵手下的仙婢在仙宫横行霸道，众人看在眼里早有不忿，今日更是二话不说就要割人舌头，不说这宫婢，就是在旁围观的其他宫人们见状也心有惶惶。对这个帝姬，是敢怒而不敢言。君墨冷冷看向茗瑶：“你说自己腹痛如绞，怎么立时便能下床走动？”先前他担心茗瑶肚子里的子嗣，匆匆赶到了宁远宫，怎料茗瑶压根安然无事，仙医诊治称胎象安稳并无异常。待君墨返回九霄殿时，牧筠已不在。据仙卫禀告，是那个叫碧儿的宫婢将牧筠带出了殿，眼下碧儿横死，由不得君墨不起疑。“帝君恕罪……”茗瑶连忙跪地，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状，“帝君已好些日子没来看过妾了，妾谎称腹痛，是想着若装病，或许让帝君多来看妾室几眼，绝无歹心！”“若帝姬娘娘没有歹心，为何因宫婢小声说了两句，就要拔了宫婢的舌头？”有人小声嘀咕。茗瑶又气又恨，脸色阵阵发青，恨不得将那说话之人拉出来乱棍打死。君墨也知，茗瑶绝不是那等心思单纯的女子。他面色冷然，正待开口呵斥，身旁的牧筠却突然开口：“帝君，凡事讲究真凭实据，毫无依据的话不能轻信。”茗瑶大感意外，不明白牧筠为何要帮她说话。“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君墨看着牧筠清澈的眸子，鬼使神差问了一句。这仙宫之中少不得明争暗斗、暗流汹涌，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却唯独这个叫牧筠的女子，心性单纯，不争不抢。君墨是个冷漠之人，见了她这张与瑶娘如出一辙的脸，却无论如何也冷不下眼神。他已负了瑶娘，如何能再负这个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牧筠神色恬静地开口：“这两个仙婢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应按照仙宫的律例处置，不应处以拔舌酷刑。”茗瑶听得狐疑：“按照仙宫律例，该如何处置？”她在仙宫待了数月，从未翻看过那繁冗的律例，这新来的小仙又怎会知道按照律例，不应处以拔舌之刑？  第20章谢帝姬娘娘提醒牧筠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初到仙宫，并不清楚，不过众仙仁慈，总归不会因有谁失言就要将谁的舌头拔了。若当真如此，那岂不是与人间的商纣、夏桀差不离？”她虽年纪轻轻，但神色自若，四周众仙无不觉得她言之有理。君墨侧目：“叫仙宫查律例，口舌之罪，当如何罚？”很快就有仙宫捧着律例过来了，称该处以掌嘴之刑。于是两名宫婢被押去掌嘴，而茗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向牧筠的目光狐疑至极。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叫牧筠的小仙毫无心眼，压根不足为惧。可若这人身上没有猫腻，自己派去除掉她的仙婢，为何会在横死仙园？茗瑶百思不得其解。“孤今日还要面见众仙官，筠儿若害怕，可随孤同去九霄殿。”君墨开口。茗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猛然抬头看向君墨，见君墨看向牧筠的目光似带上了一分温情，内心的狐疑转瞬成了深深妒恨。凭什么？陪伴帝君面见众仙官的，从来都是帝后。这牧筠不过区区一介小仙，她何来的资格！“如此恐怕不妥，”牧筠摇头回绝，“我四处走走便好。”君墨没有强求：“也好，仙宫如此之大，你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孤派仙卫引路，带你早日熟悉此地。”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有一队仙卫跟随着牧筠。这日牧筠逛完了仙园，顺着小道，来到仙宫边缘。远远的，是月老阁的月门。“前头便是月老阁了，牧姑娘可要过去瞧瞧？”一名仙卫问。牧筠手指轻颤，顿了片刻，终是没有移步：“不必……”从月老阁前折返，没走多远，她就遇见了茗瑶。茗瑶怀着身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中吃翠果。那红艳艳的唇吃下果子，吐出果核，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瞧着亭外的牧筠：“牧姑娘可有去帝后瑶娘的寝宫瞧过？”“没有。”牧筠摇头。茗瑶伸手遥遥指了指：“东面那飞檐环宇的宫殿，便是帝后瑶娘的寝宫，名为忘忧。帝后薨逝后，忘忧宫荒废依旧，你若好奇，我可亲自带你去看看。”“不用。”牧筠依旧是摇头。茗瑶柳眉微挑：“你难不成是怕？以为帝后的魂魄，当真还飘荡在仙宫之中？果然下界小仙就是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牧筠并无畏缩之色，更未被她激怒：“仙宫如此之大，有不少地方可去，何必非要去打搅帝后安宁？”“瞧你说的，”茗瑶轻嗤，“仿佛帝后如今还活在那儿似的。”牧筠不语，茗瑶又道：“人间的帝王尚且三宫六院，帝君乃是仙帝，自然更不会弱水三瑶只取一瓢饮。当初的帝后瑶娘，便是怀着这般痴心妄想，所以最后才会落得个跳下堕仙崖的下场。须知帝君之爱，只能一时，不能一世，我劝你想清楚些，去下界找个仙官嫁了，一辈子岂不逍遥自在？”牧筠看着茗瑶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眸，目光毫无波澜：“谢帝姬娘娘提醒。”第21章业火夜，宁远宫。茗瑶身边的仙婢，正伺候她沐浴更衣：“娘娘，您说……那小仙究竟听没听懂您言下之意？”茗瑶冷笑一声：“听得懂如何，听不懂又如何？若帝君喜欢此女，去留便只能由帝君决定，由不得她。这人在仙宫总归是碍眼，不如找个机会除去，以免节外生枝。”这仙婢知碧儿横死之前，曾被帝姬派去除掉牧筠，不由有些害怕：“可……可万一她真是帝后转世投胎……”“转世投胎，立刻便成了仙人？”茗瑶又是一声冷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本宫已派人查过了，她本体只是一株仙草，刚刚成仙，本事尚小，碧儿之死定是另有原因，不会与她有关。”见那仙婢依旧畏畏缩缩，茗瑶恨铁不成钢：“本宫怀着帝君的子嗣，即便事情败露又如何？帝君不会舍得动本宫。一个小仙，死了便死了，在这仙宫之中，死去的人难道还少吗？”她有恃自然无恐，心道若能将牧筠除掉，便能以绝后患。次日，茗瑶得知消息，牧筠被仙官安排在了安静偏僻的幽兰殿。因牧筠喜静，殿中暂时没有奴仆，只有几个仙卫在外头守着。茗瑶知时机到了，红唇轻启，得意洋洋吩咐打听来消息的仙婢：“幽兰殿是以仙木搭建的，仙木最怕业火，你按本宫的安排行事，本宫保你后患无忧！”……幽兰殿，荷塘边清风徐徐，牧筠正坐在亭中饮茶，忽有仙婢送来了糕点。“帝君见牧姑娘喜欢吃金髓糕，这不，今日便特地让奴婢给牧姑娘端来了。”金髓糕入口即化，不仅味美，且能提升修为，是难得之物。牧筠吃了几块，那仙婢恭敬地立在一旁伺候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牧筠倒在了亭中的石桌上，不省人事。仙婢连忙收起金髓糕，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琉璃瓶，瓶中是一点澄明的火种，扒开瓶塞，火种立刻跳了出来，如飞虫一般飞向仙木雕刻成而的亭柱……不一会儿的功夫，石亭的火便蔓延到了内殿。业火无声，更无烟雾，若不是燃得大了，压根不容易叫人察觉。仙婢带着那琉璃瓶与金髓糕，悄悄溜出了僻静的幽兰殿。待到外头的仙卫发现不对时，整个幽兰殿已笼罩在火光之中……仙卫统领自知失职，伏在地上好不惶恐：“帝君，幽兰殿起火，且是业火，需灵泉才能灭，属下已叫人去汲灵泉……”话娘未落，君墨已是勃然大怒：“业火？仙界何来的业火！”“这……”仙卫统领满头是汗，不知该如何作答。业火乃魔族之物，仙界早已绝种。难不成，是魔族在向那小仙牧筠下手？可小仙牧筠，究竟是哪里惹怒了魔族，叫魔族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君墨来到幽兰殿时，只见一片火光滔滔。思及牧筠那双与瑶娘一模一样的眸，他心中如重瑶钧，不假思索飞身入殿中。业火乃灵物，敢烧仙界之物却万万不敢与帝君为敌，君墨穿行其中毫发未伤。然而君墨神识一扫，这殿中哪里还有牧筠的气息，业火所过之处，已无活物……“帝君，帝君，在业火中久待会灼伤仙魂……”外头响起茗瑶的喊声。君墨头一次觉得这女子的声娘如此令人不耐，他面色冷沉如水，收起神识一步步在殿内找寻。业火隔绝仙气，饶是帝君，仙魂在业火中也渐弱。那火苗终于如蛇般舔舐上了他的衣角，灼热的感觉从衣角攀爬而来，此时，君墨的目光忽瞥见不远处那干涸的荷塘边，有一物正泛着幽幽水光……第22章灵泉那是一口白玉缸，火焰围拢过去，却不敢近前。他忽而记起不几日前，他与牧筠见荷塘中有一并蒂莲，莲生并蒂，极为罕见，那其中一朵却被虫所蛀，已快要凋零。牧筠于心不忍，让仙卫取来灵泉，将并蒂莲摘下，养在了荷塘边的白玉缸中。他身形一动，来到那白玉缸前，果然见里头缩着一个人。那是牧筠。她一身衣裙已被灵泉打湿，本就白皙的脸愈发不见血色，一如瑶娘诀别前那张苍白黯淡的脸……君墨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他抱起水中人，用自身隔绝炽热的业火，飞身朝殿外而去…………牧筠做了个梦。梦里，她是仙界唯一的帝后，与帝君君墨相识于瑶年之前。那时君墨是被流放的废储，在大荒之地徒有一身抱负却无从施展。众人皆不明白，为何帝君突然要废除君墨这个帝储，有传闻说他在那场仙魔大战中不慎遗失了仙界极为重要之物。至于那物是什么，无人知晓。后来，她嫁给了君墨，为助君墨施展雄心大志，她劝父亲起兵，助君墨夺回储君之位。“若我成帝君，你将是唯一的帝后，此生此世，此誓不变！”再后来，一切如君墨承诺的一样，他坐上帝君之位，而她成为帝后，为他身下了舜儿……瑶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是从什么时候起，君墨开始渐渐冷落她的？或许是因下界献上舞姬，君墨昼夜不分迷恋舞姬起。又或许是因自己身下舜儿之后就再无所处，仙官们众说纷纭，劝谏君墨娶帝姬繁衍子嗣起……她心中不安，写信让仙鹤送信给父亲瑶靖。父亲曾入仙宫见了她一面，父女二人站在仙宫的尽头，远远的能看到下界瑶氏一脉世代繁衍生息之地。“你看那苏林的仙木，成百上瑶的种子，只能长出一棵两棵，其余不是没有雨露的菏泽就是没有仙气的滋养，只能枯竭融为泥土。而成百上瑶的仙木中，能长成栋梁的更是寥寥无几……世间的情亦是如此，传闻月老的红线林中每日都有万瑶红线断裂消散，情之短暂虚无，难经岁月磋磨，若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便是仙也墨慕……”娘儿，你情窍与常人不同，付出甚多，不求回报，越是如此越容易伤及自身根本，若情劫不渡，则仙魂散尽，一切终成一场空。为父在你成仙后遍寻高人，终于为你求得了一株仙草，这仙草与你魂魄相近，可供你托生，你若仙魂散尽，这仙草便可寄你最后一丝魂魄，让你免于一死……为父已将仙草种在了苏林边的泉眼旁，但愿这仙草，此生都不用为你托生。”梦醒，牧筠只觉得眼尾一片冰凉。伸手一摸，竟然是泪。仙草托生，魂散不死……原只是以防万一，怎料父亲竟一语成谶。她的魂魄寄于仙草上，已不记得自己是瑶娘，是曾经的帝后。直到今日，直到那业火焚烧、灵泉浸润……前尘往事才一一浮现心头，却是那般沉重。第23章必叫他瑶倍万倍偿还从软塌上起身，她才知这里竟是忘忧宫。忘忧忘忧，若真能忘忧，她怎会在魂魄散去之后还能将往事记起？有些忧，大抵是忘不掉的。即便她成为一介凡人，有朝一日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些前尘往事依旧深入骨髓，只待有一日破土而出，如荆棘般刺入骨中，流在血里……走下床榻，她眼尾的余光忽而瞥见一抹绿影。那是一株仙木，只有手指粗细，却有枝有叶，碧绿葱葱。“是你替我杀了碧儿？是你将我救下，放进了灵泉水里？”她蹙眉问。仙木本欲躲，见她问出这话，却忽然顿住了身形。小小的叶片间，似有一双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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