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他们从警局把我的尸体领走。而后送到了殡仪馆。她看着我被推入火化炉。不同于其他嚎啕大哭、瘫软在地的家属。我妈就只是定定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骨灰出炉,直到骨灰盒被送到她面前。我妈有些失神,她喃喃自语:「怎么就剩这么一个小盒子了呢。」陈乐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妈,逝者已矣,你别太伤心了。」「是啊,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陈叔也连忙安慰道。我妈却是微微侧身,躲开了他揽过来的手。她突然看向陈乐:「你之前说她挂了你的电话,还让你滚。」「但警察却说她的死亡时间是在十多天前。」陈乐怔了怔,他垂下眼睑,有些不敢直视我妈。「我……我可能是打错电话了。」说完,他又急急地解释道:「妈,我不是故意不联系她的……」「知道了。」我妈没再过多纠缠。走出殡仪馆大门时,她好像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捧着骨灰盒的手紧了紧: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能开门去看看。」「如果我回了那条短信……」「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被装在这里了?」没有人回答。我站在她身后的阴影处,漠然地看着。妈妈。你忘了吗?之前你和我说过的。没有如果啊。14.在我下葬后的第二天。我妈又接到了师母的电话。「沫欢妈妈,我还是联系不上沫欢,她是在家吗?」我妈沉默了半晌,「她……她不在了。」「昨天刚办理完丧事。」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翻在地。紧接着就是师母哽咽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沫欢明明和我说过,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最后,她实在压抑不住啜泣,主动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我妈的手机一震。是她发来的短信:「您找个时间来取一下沫欢的遗物吧。」后面附上了地址。隔天一早,我妈就订了最早的航班。陈叔和陈乐体贴地要跟着一起去,她也没说什么。我是从大二开始,住进师母家的。卧室不大,却是一应俱全。窗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束鲜艳的百合花。师母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平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可现在,她却是哭得双眼红肿:「一些必须要给您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剩下的就留给我做个念想吧。」「我和我先生没有孩子,这些年相处下来,我早就把沫欢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我妈抱着收纳箱。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陈叔打量了一下房子,他对师母笑笑:「沫欢这孩子,比较娇生惯养,长时间以来叨扰您了。」「家里要是早知道她住不惯学校的宿舍……」还没说完,师母的脸就冷了下来。「沫欢上大学的时候不住宿舍,是因为她病了。」「本来我不想说的……」「沫欢有很严重的梦游症,是长时间的精神压抑、心理问题所导致的。」我妈的身子突然晃了晃,手里的箱子险些没有拿住。「妈!」陈乐忙上前搀扶住她。陈叔则是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会呢?她本身就是学心理学的啊!」师母抿了抿唇:「医者不自医。」「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可能需要终其一生去治愈。」「沫欢的学业非常出色,我先生很喜欢她,在得知她的病情后就想要帮助她。」「本来一切都在变好的……」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别哭。我抬手想去擦,可手却直直地穿过了师母的脸颊。只能苦笑一声。是啊,本来一切都在变好的。老师会定期对我进行心理疏导。师母会在假期的时候把我从卧室拉出来。一起打卡美食街、风景胜地。他们带我做了很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第一次,过完整的生日。第一次,一起手拉手出门散步。第一次,去拍全家福。无数的第一次,我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父母都没有给予的爱。但缺爱的孩子,一生都在寻找爱。我的梦游症始终无法彻底治愈。或是在某一天,陈乐发来一家三口的合照炫耀。又或是在看到某一段歌颂母爱的文字。病情就又会复发。老师说,伤口光靠捂着是无法愈合的。如果始终无法释怀,那就再去争取一下吧。师母说,她会换上最美的鲜花,等我回来。如果始终无法被接纳,那就做她的孩子吧。就这样,我向医院请了年假。在过年前,回了家。我一直都知道,自从我爸走后,我妈就生病了。如外婆所说,她的病在心里。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日复一日被淹没在其中。漫漫余生。只有恨我,她才能活。而陈叔的眉眼和我爸是有些相似的。所以我妈才会这么快就接纳了他。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假象:「我爸没走,他们生的是一个男孩儿。」一家三口,一如既往。但我的存在,总是会提醒她:「一切都是假的,我爸已经不在了。」她开始想方设法地忽视我,远离我。毕业后,我治好了许多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