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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鬼也有春天知乎(青妍祁乐)全文小说-饿死鬼也有春天知乎小说结局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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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间半日游果然,祁乐不是带青妍到人间玩耍见识的,而是要她打下手,帮着干活。祁乐带青妍到达之处,是一个城市边缘的绿化公园,面积广阔,树丛花丛草丛应有尽有。只是公园里的树木花草皆被怨气纠缠,已显露出败相,枝叶干枯发黄,枝干发软,恨不得耷拉到地上,在此处生活的昆虫小鸟们更是病恹恹,翻着肚皮躺在地面,时不时蹬着腿挣扎一下。青妍瞧着满目红彤彤的怨气,便问道:“是被昨天那个男鬼弄成这样的吗?”祁乐点头。“他到底怎么了?怨气这么重。”“他在外地工作许多年,终于能回家了,满心欢喜,却在半路上出车祸,被一辆货车撞死在自己的轿车里,死了之后接受不了现实,就在这里发了一顿脾气。”青妍皱眉环视四周,那男鬼的脾气真是够大的,被怨气波及的生灵都看不到尽头,连站在此处的青妍也被怨气冲击得有些晕乎。青妍忽地想起什么,怪道:“这些回收怨气的善后工作不是城隍老爷负责的吗?怎的要鬼君特意跑来人间一趟?”“他忙不过来,要我帮忙。”“这样啊……”青妍只叹地府工作人员之不易,要身兼数职,一天到晚地忙活。按照规定,张开网状的除怨咒大范围地使用时,须得有鬼在一旁护法。护法的鬼倒也不是要出多大的力,只不过是使用者全力维持着除怨咒时,五感迟钝,旁边要是猛地窜出一个冤魂或是调皮的精怪时,不能很快察觉,有潜在危险,所以需要另一个鬼守着。尽点提醒的作用而已,连青妍这种弱不禁风的饿死鬼都能胜任,于是祁乐就带着她来了。地府官员短缺,每一位都是宝贝,要好好保护,青妍双手握拳,对祁乐说道:“祁乐鬼君放心,我帮你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你专心除怨吧。”祁乐右掌掌中现金光,往上一扔,金光升到半空中,他双手运法力,那金光瞬时扩大,成一张金光闪闪的密织的大网,罩在整个公园的上空。除怨咒之下,张牙舞爪的怨气逐渐收敛,其红光逐渐黯淡,直至微不可见。地上的小动物们很快恢复生机,挣扎着站起身,迈出步,慢慢去寻回自己的家。植物们恢复起来没那么快,它们需数天时间将败坏的枝叶进行脱离,而后再用更长的时间长出新的枝叶,但它们软趴趴的枝干已经能挺直了,看上去有了点精气神,不像是一株快死的植物。这种被拿到人间使用的除怨咒需要一直有鬼的法力支撑着,因而其功效就视鬼的法力而定,祁乐的法力是地府鬼差中数一数二的强大,这样大范围的怨气,他三五分钟就能除尽。周围没了怨气,青妍亦神清气爽,照惯例她是要夸一下祁乐的,“祁乐鬼君真ⓈⓌⓏⓁ厉害,一下子就办好差事了。”青妍正说着,忽然察觉到了精魂的存在,她往旁边看去,欲确认其位置。鬼魂无论有无法力,都能感知精魂,那是世界上与鬼魂自身最为接近的东西了。青妍感受到的精魂来自一株蒲公英,长于大树旁一团小小的蒲公英花丛中,已生灵智,正弯腰向他们致意。青妍看着那蒲公英浑身上下流动着的亮晶晶的精魂,咽了咽口水,尽力压制住满腔食欲,鞠躬回礼,轻道:“蒲公英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青妍又蹲下,细细端详蒲公英绒毛一样的花,她伸手摸了摸,蒲公英感受不到鬼的触摸,她却能感受到蒲公英在她指尖轻轻扫过的感觉,青妍开心地笑笑,不知为何这样简单的触摸亦能让她感到满足。回过头,发现祁乐在看她。祁乐正在用她在端详一朵花的那种目光在端详她,青妍不太自在,没话找话地说道:“哈哈,人间的花真多啊,也很好看,是吧祁乐鬼君?”祁乐仍在看她,语气不如他的目光专注,平淡地说道:“地府也可种花,你若喜欢,带些回去种就是了。地府比人间干净,它们更容易开灵智,到时候一边修炼出精魂一边被你吃掉,也很好。”青妍干笑两声,“鬼君真会说笑,鬼怎么能杀生呢。”怨气除尽,时辰尚早,祁乐不着急回地府,飘到一座山上,坐着看日落。青妍不懂人间的诗情画意,只知道跟着祁乐,和他并肩坐在山上,看着天边挂着一个圆圆的橙黄色光盘,青妍感叹道:“它长得好像现在团里的种花师傅的鬼火啊,要是栽种需要日照多的花,师傅也会吹出好大一团鬼火照着那些花。”扭头看祁乐,发现祁乐脸上有很清浅的笑,青妍也跟着傻笑,想着祁乐鬼君可比天上的太阳好看多了。太阳缓缓隐入天边,光照扫过山巅,慢慢消失,天上橙色的云也染上越来越深的蓝紫色,夜幕正在降临。在山上坐着,可以看见山下城市被灯光点亮的瞬间。似乎是哒的一下,城市就升起了繁星。青妍看灯光时总觉新奇,仿佛人类也能吹鬼火,且是千万人同时吹鬼火,才能有这么壮观的景象。电灯是地府没有的东西,人间很多东西地府都没有。地府的生活很原始,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很多有意思的消遣,不过也是因为鬼用不上这些。地府不是鬼的家,人间才是人类的居处。没有几个鬼会认真地在地府讨生活,那不过是魂魄重新开始之前的一个中转站,他们的心不会放在那里,自然也不会研究如何在地府中活得多姿多彩。青妍是极少见的在地府长大的鬼魂。她其实很喜欢地府的生活,且只喜欢地府的生活。但她总觉得是不是因为她从未见识过另一种生活,所以对地府情有独钟。于是她的喜欢在一种描绘不出具体面貌的向往面前,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她看身边的鬼魂如流水,一个接一个入了轮回,她很是羡慕。她来过人间好多次,看人类正常的生活时,虽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她很是向往,并自行为自己解释道:大概是要经历过一次,才能领略到其中的好处。青妍第一次跟着祁乐到人间应该是十几岁左右,当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公务,纯粹是祁乐想溜达一下,顺便捎上青妍。大下午的,阳光很猛,青妍不太适应这么亮堂的世界,便躲在祁乐的身后飘。青妍看到了开车的人,骑自行车的人,吃饭喝水的人,在路边下棋的人,大家都穿得花花绿绿,与身旁的同伴有说有笑,青妍只觉有趣。祁乐还说乐于助人能得奖金,青妍就扶了一位老奶奶过马路,那老奶奶边走边念叨自己的身体怎么变轻了,听得青妍在一旁哈哈大笑。后来到人间的次数多了,人们的生活片段看得多了,好像也不觉得有趣了。“祁乐鬼君,在人间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青妍问道。祁乐原也是寻常人类,身死后魂魄入地府,他不愿离去,申请当了鬼差,一直到如今。“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在地府差不多,除了工作就是吃饭睡觉。”青妍眼巴巴地看着祁乐,想听他多说一点。祁乐明白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出生在普通家庭,几岁开始去上学,到二十几岁毕业从学校里出来,然后是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每天都被关在办公室里,做一样的事,过着一样的生活,这么活着活着就死了。”青妍皱眉消化这一段话,“噢,听起来还没有地府有意思。”夜色里,两人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山下汽车驶过的声音传到山上,青妍就这么静静听着,将它们想象为划破空气的一柄利刃。“人间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不需要向往人间,你像现在这样活着就够了。”祁乐突然说道。祁乐的话像夜风拂过,有凉意,却柔和。青妍小声应着,心里难得一见的愁绪被这一阵夜风吹去了。祁乐虽常常冷面冷语,但却是整个地府里,是她的全部认知里,对她最好的鬼了。地府众鬼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大家相处融洽,又因来去匆匆,不会培养出太多情感,青妍在无数次道别中,意识到关系的脆弱,却又在与祁乐身上,获得了某种强韧的关系。青妍记忆的起点就是祁乐,在她能够独立生活之前,祁乐带着她同吃同睡,不知用了多少在人间拾获的精魂泡水喂她,将她魂魄的青光隐去,又呵护着她长大,对她来说,祁乐如父如兄,如师如友,祁乐就是她目之所及的一切。但在青妍五六岁的时候,祁乐就让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生活了。青妍以为祁乐不想再带着她,为此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天,可在她忍不住去找祁乐时,又发现祁乐待她和从前无异。祁乐不言语,却用行动向她说明,他们的关系并不脆弱,于是她便欢天喜地自作主张继续粘着祁乐了。四、情人祁乐带青妍回到地府已是深夜,将青妍送到已经没什么鬼经过的地狱楼前,互道晚安,青妍便回房了。青妍简单洗漱过后,躺在床上,一手抓着一个鬼火,将左手的塞进嘴里吞掉后,看了看右手青幽幽的一团光,想着真是奇怪,在人间怎么没看见这个颜色的灯,青色多好看,又想着她去人间之后,初来乍到的淹死鬼陈佳玉没人带着不知道能不能搞清楚地府的状况,她明天要去看看陈佳玉才行。青妍将右手的鬼火也吞掉,房里只剩黑白色的时钟的微光,最合适睡觉,青妍慢慢地闭上眼,进入了睡眠。鬼是不会做梦的,一觉睡到第二天,睁眼就是六点。青妍打完工又去看过祁乐之后,就去陈佳玉房间找她。正准备敲门,一看房门旁边的小牌上写着的陈佳玉房间的等级数字,吓了一跳,连忙敲门,陈佳玉很快来开门,青妍激动地抓着陈佳玉的手说道:“佳玉!你已经升到第八层了!”陈佳玉两道细眉一双凤眼皆往上扬了扬,扭头看了眼那小牌子,“哟,还真是。”陈佳玉将青妍请入房中,屋顶满满的全是陈佳玉的蓝色鬼火,整个房间都是蓝莹莹的光。“你也吹了太多鬼火了吧。”青妍目瞪口呆。“你不觉得这样布置起来很像进到了水族馆里吗?我可喜欢去水族馆了。”青妍疑惑道:“水族馆是什么?”“就是一个超级大的水缸里养了各式各样的鱼……算了。”青妍尴尬地笑笑,想起陈佳玉的等级,同她说道:“应该是你家里人给你办了葬礼,烧了很多纸钱,你才能这么快升到八层。照这速度来看,可能加上头七烧的纸钱,佳玉你就可以轮回转世了。”陈佳玉抱臂坐在床上,“呵,这样的话还挺好,那些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青妍问道:“你不是说你的家人对你很不好吗?可他们还给你烧纸。”“烧纸也没多大恩德。”“挺大的了……”陈佳玉不理青妍,继续说道:“大概是他们在我死了之后,突然意识到我的好处,或者是他们见我这么年轻就死了,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在我生前时对我太差,多烧点纸给我当作补偿吧。”“会这样的吗?在你活着的时候不爱你,等你死了之后再来爱你?”陈佳玉没好气地说道:“青妍,这不叫爱。”“对你好还不叫爱吗?”“不是,你可以把这种行为称之为补偿,他们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而已,不是为了对我好,他们并不爱我,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已。像他们那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青妍一脸苦闷,“一辈子?懂得爱是一件很难的事吗?人的一辈子也有几十年,都没办法弄懂吗?那我岂不是更不会懂了?”陈佳玉瞥了青妍一眼,说道:“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鬼,想要懂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破事儿,怎么可能?你要是真想懂,好好挣钱,早点去人间当人比较靠谱。” 饿死鬼也有春天知乎(青妍祁乐)全文小说-饿死鬼也有春天知乎小说结局免费阅读青妍想起昨晚祁乐说的话,没办法想往常那样答应得爽快,只好不做声。陈佳玉满脑子奇思妙想,问道:“你能不能在人间找个人帮你烧纸呀?那样你不就想有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了。”“鬼魂和人类是沟通不了的。”“不能托梦吗?”“托梦是什么?没听过,我没这能耐。”陈佳玉一听鬼魂不能托梦,撇撇嘴,“做人的时候做不成什么事,做鬼了还是没什么能成的,怎么这么憋屈……”青妍问陈佳玉:“做人开心吗?”“不开心,做人很累的。”“那你还想继续做人吗?”陈佳玉怪道:“我不做人我能怎么办?做鬼吗?做鬼也就这样吧,我是没瞧出有什么好的,都是不怎么好的,我还不如回到我熟悉的人间。”青妍坐到陈佳玉身边,又问:“你在上一世这么不开心,如果下一世还这样呢?”“那也没办法,家人是选不了的,只能受着。受不了的话,我就像上一世那样,随便找个方式死掉,然后再转世轮回。我就不信我总会那么倒霉,我总能有一辈子是活得不错的。”青妍看着平淡地说着话的陈佳玉,又想起陈佳玉前两天和祁乐打架的模样,不禁感叹:“除怨咒真有效,你现在已经不怨恨你的家人了吧?”“你还别说,那什么除怨咒可把我折腾得够呛,还把我想法都改了,是,我现在不恨他们了,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不要再见了。对了,你昨天去哪里了?新鬼培训也没看见你来晃悠。”“昨天祁乐鬼君有公务,把我带到人间去了。”“人间?鬼也可以去人间吗?”“鬼差可以随便去人间的,但像我们这种普通鬼魂,去人间就要得到鬼差的许可。”“哦……”陈佳玉琢磨了一下,突然说道:“让我仔细瞅瞅你。”陈佳玉双手将青妍的脑袋扳到她眼前,开始研究青妍的长相,“嗯,算是鹅蛋脸和瓜子脸之间的脸型,还不错,眼睛挺大的,也算是有神吧,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过得去过得去。”青妍问:“你在干嘛?”陈佳玉不理她,继续说道:“就是时常一副傻相,一看就很好骗。”“你干嘛说我傻?”“但是傻有傻的好,挺可爱的,继续保持啊。”“佳玉,你好奇怪。”陈佳玉翻了个白眼,“你才奇怪,我是在寻找你被祁乐鬼君看上的原因。”“看上是什么意思?”“就是像现在他这样,对别人都冷冰冰,但是对你很好。”“祁乐鬼君也不是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的,不对,他一开始对我很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很冷淡了,是我喜欢缠着他,讨好他,问他要活儿干,他才又慢慢地待我和善一些。”“对你冷淡?你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吧?”青妍冥思苦想好一阵子,“真的没有,我很敬重祁乐鬼君的,他就像我的亲人、我的长辈一样,我怎么会惹他生气呢。说来也是奇怪,有一段时间他很不爱搭理我,虽然他现在也不怎么搭理我,但那一段时间他都不让我靠近他,我去找他,他就说我吵着他工作了,让我出去,有什么活儿要我去做,也不像从前是自己来吩咐,而是找别的鬼来传话,去哪里办公务也是自己去,不来叫我,”青妍扁扁嘴,一脸难过,“我那时可伤心了,想着被祁乐鬼君嫌弃了,做鬼都没意思。不过后来好像就没什么事了,祁乐鬼君又肯和我说话了,我去办公室找他,他也允许我想待多久待多久。”陈佳玉皱眉盯着青妍,青妍不明所以,“干嘛这样看着我?”陈佳玉呵呵一笑,“你说亲人?他可不像是把你当亲人看啊。”青妍心里也明白此理,但乍一听还是觉得陈佳玉的话很刺耳,“那是自然,祁乐鬼君是有官职在身的鬼差,我只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饿死鬼,怎么可能去当他的亲人。我是说我,我一厢情愿地把他看作是亲人。”陈佳玉又皱眉琢磨了一会儿,“不对,以我的经验来看,他八成是看上你了。”“祁乐鬼君对我好,大概是因为我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和我比较熟吧。”“不是像你想的这样,他大概是想你当他的情人吧。”青妍愣了愣,“情人是什么人?”陈佳玉:“……”陈佳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没好气地说:“怪不得那位鬼差不肯跟你说,你这个缺心眼的小鬼。”青妍委屈道:“我不是小鬼,我已经长大了,我都好几十岁了。”“你呀,心智没长。不过也是,在地府这种环境,也指望不上你懂多少。”陈佳玉突然正色道:“青妍,我跟你说,祁乐鬼君对你和对其他的鬼都不一样,你自己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出这件事了,你在祁乐鬼君心里,应该是很特别的存在。当然,他在你心里也特别,但这两种特别是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明白,我在人间谈个恋爱谈得一塌糊涂,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的,教不了你什么,你还是亲自去感受感受比较好。”青妍离开陈佳玉的房间后,云里雾里地接新鬼。接完新鬼后,又云里雾里地去到祁乐办公室。祁乐在写报告,没搭理青妍,青妍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拿了份报纸看。报纸上大大的字在青妍眼中游来游去的,她根本看不进去。青妍放下报纸,试探性地问道:“祁乐鬼君,你知道情人是什么?”祁乐挑挑眉,从报告里抬眼看了看青妍。青妍只觉祁乐那眼神是一柄沁了冰雪的匕首,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慌慌张张道:“那是,是不好的东西吗?对不起啊祁乐鬼君,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说的。”祁乐不言语,垂眸继续专注于报告上。青妍觉得祁乐在生气,撇撇嘴,都怪陈佳玉乱说,害她乱想,还无缘无故地得罪了祁乐。五、不同之处惹祁乐生气之后,青妍不敢再提起“情人”,也不敢再拿陈佳玉的话去问祁乐,但陈佳玉的话她听进了耳里,疑问已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她急切地想要知道陈佳玉说的是不是真的,祁乐待她与待其他的鬼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有不同如何,没有不同又如何,她没想过这些问题。青妍作为一个没有过应试教育和职场浮沉的经历的鬼,鲜少有机会让自己陷入到一个难题中,更不懂得举一反三,从一个问题延伸到另一个问题。她在这种境况里,全然无法适应,打工时总在发呆,未能及时完成自己的工作。地府里的鬼魂都是没有怨气的鬼魂,而有家人烧纸钱又愿意出来为地府工作的,是鬼魂中脾气最好最宽容的,因此谁都没有责备青妍,只打算将工作搁置几天,等青妍的状态恢复正常了再补上,反正也没有人会来催进度,他们不着急完成。青妍糊里糊涂地挨到八点半,终于能到祁乐办公室找他,终于能见到他,青妍比平时更加兴奋,飘得快了些,来不及刹住,撞到了办公室门上。“哎哟……”青妍捂着被撞疼了的侧脸,抬手又敲了敲门。门开了,祁乐出现在她面前。“祁乐鬼君,还劳烦你来开门,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门上了。”进到办公室里,祁乐照常在文件堆里耕耘,青妍随意坐下,托腮看着祁乐,思索着到底怎样才算是不同。她没什么头绪,但多跟着祁乐应该就能拥有更多观察的机会了吧。“祁乐鬼君,我想跟着你。”“嗯?”祁乐从文件堆里抬头。“就是你工作的时候我跟着,给你打下手。”“我不需要你打下手。”“那我就不打下手,只跟着你。”祁乐不置可否,继续看文件。青妍当他是默许了,笑道:“我等会儿就去和那些师傅说一下,我不去给他们工作了,我只给祁乐鬼君工作。”青妍琢磨着不让别的鬼待在办公室那么久,不让别的鬼跟着,只允许她每天来办公室,只让她跟着,是不是就是一种不同呢?不对,别的鬼都怕祁乐怕得要命,没什么事也不想来祁乐的办公室,更不会想跟着他,对着他一张好看又可怕的冰块脸。这似乎是别的鬼待祁乐和她待祁乐之间的不同。青妍挠挠耳后,这个找不同的尝试还得分门别类搞清楚性质,可真是不简单。青妍寸步不离地跟了祁乐两天,发现祁乐工作中根本就不会接触到多少个鬼,来来回回都是新来的冤魂,监狱看守的鬼卒,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而正常情况下,祁乐本来就不会同他们有太多交流,根本谈不到对待这一层面上。既然工作的过程中没有突破点,青妍决定尝试从祁乐的日常生活中入手。祁乐是生活习惯很好的、每天都早睡早起的鬼,这天工作完后,祁乐照例打算回他的房间休息,却被笑眯眯的青妍拦截,青妍一把抓住祁乐的手将他带到附近的一条街上。青妍想试着请祁乐陪她熬夜,看祁乐会不会答应。“干嘛?”祁乐的声音不是很高兴了。青妍抖了抖,咬牙坚持,努力让自己不退缩,“我带你去玩。”“玩什么?”“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来。”青妍指着街上一档接一档的小摊位。什么生灵,一旦不为活下去这件事奔忙之后,就会发现生活其实是不需要奋斗的。鬼可以说是十分先进的生灵,所有鬼都不会再死掉,不会生病,有地府分配的房子住,不用处理太多复杂的关系,大多数鬼都有家人烧的钱可以花,还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于是他们每天除了睡觉之外,就是以各种方式消磨时间,将自己投入到一种闲散的轻松的生活里。地府的文化娱乐活动十分丰富。例如诗书社,历史研究社,相声社,歌舞社,话剧社,功夫社,麻将社,手工纸艺社等等,开得遍地都是,到处都是高山流水风花雪月,不带一点烟火气。祁乐断然拒绝,“不,我要睡觉。”青妍纳闷了,虽她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她恍惚觉得祁乐是在拿睡觉来敷衍她。十分需要睡眠的鬼魂也是有的,有些鬼魂因活着时太过劳累,或是被病痛折磨,魂魄疲惫不堪,刚来到地府后都会选择先闷头睡十天半个月,养养魂魄的力量,之后便会恢复正常的作息。鬼魂在不用承担肉身的负荷之后,会轻松一些,不像在做人时那么容易疲劳。所以哪怕是祁乐工作了一整天,青妍也不觉得此时的他会因为急着要睡觉而拒绝她。青妍软言道:“祁乐鬼君,你就当做是陪陪我嘛。”“不行。”祁乐挣脱开青妍的手,飘走了。青妍傻站在原地,在各种摊位晃动着的五颜六色的鬼火的映照下,莫名地有些落魄。青妍无奈地自言自语:“能有什么不同?拒绝别的鬼拒绝得干净利落,拒绝我也是啊。”第二天在接完新鬼后不久,来了个冤魂。青妍和往常一样跟在祁乐身后去到现场。是一个青色的冤魂。青妍看着他那一身和自己一样的颜色,心中顿生亲切之感。祁乐飞身而去,青妍心里有所期待,不知祁乐会不会因为这和她一样的青色而对冤魂下手轻一些。青妍在祁乐与冤魂打斗的现场向来是站得远远的,但近来因要观察祁乐,便站得近了点。谁知那冤魂又是个活泼的,在半空中蹦来蹦去,左冲右跑,祁乐一时之间没抓住。许是注意到了杵在一旁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妍,那冤魂冒出一声刺耳的笑之后,朝青妍急速飞去。青妍看那狰狞的脸越来越近,吓得挪不动道,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遮住脸。十分紧张之中,青妍感觉到手臂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那触感很快消失,再没有出现。青妍放下手一看,冤魂已被祁乐用法力织成的绳子捆住脖子,祁乐往后一扯,冤魂往回飞去,至祁乐身边时,祁乐伸出左手,掐住冤魂的脖子,右手手起刀落,冤魂的鼻子被砍掉了。尖锐的痛呼声瞬间炸开,祁乐理也不理,将冤魂用力摔在地上,而后一刀插在冤魂的脸正中,那个失去鼻子的窟窿上,将冤魂钉在了地上。青妍眼看着这场可怕的抓捕,频频倒吸冷气,她无比深刻地认识到,青色的鬼在祁乐眼中并没有可以优待之处,何止没有,简直还要比别的鬼惨上几分。冤魂身上只是怨气多,没有什么正经的生长力量,因而那冤魂在被带到监狱时,鼻子仍没有恢复过来,脸的正中央一个黑乎乎的洞,青妍瞧着就恶心。祁乐定下的规矩在澄县团里就是铁的命令,谁违反都要受罚,祁乐向来不容情,青妍想着如果祁乐待她不一样,那她若是劝说一番,祁乐应该会听她的吧。祁乐拎着冤魂进牢房时,青妍想跟进去,被祁乐拦下。祁乐皱眉看着她,“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没忘没忘,我不能帮男鬼除怨嘛,太危险了,我记得。但是现在有祁乐鬼君在呀,他怎么可能伤到我呢?你让我进去,我就在旁边待着,好不好?”“不行。”“祁乐鬼君,我想进去看一下嘛,这个冤魂和我一样是青色的,可能和我有缘,我去看看他。”祁乐脸上像结了一层霜,生冷,盯着青妍说道:“你再啰嗦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牢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青妍吓哭了,缩在角落里抹眼泪,这个说一不二的祁乐鬼君,在谁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他呀,并没有对她有什么不同。幸好她刚才没有犯傻坚持要进去,不然她今天就跟那个冤魂一样被祁乐鬼君收拾了。祁乐不一会儿就从牢房里出来了,青妍耷拉着脑袋跟上去。虽失落,但青妍还是尽量注意着祁乐。祁乐似乎因为方才她妄图挑战他定下的规矩而生气,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不肯和青妍说话。青妍又想哭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青妍花了几天找不同,费尽心思却没什么收获,便委屈巴巴地去找陈佳玉,她要控诉一下乱说话而害得她这几天过得乱七八糟的陈佳玉。走进地狱楼的银墙,说了陈佳玉的名字,青妍才知道陈佳玉已经入轮回了,不在地府。青妍怔怔地从银光闪闪的世界里走出,站在一楼大堂,站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这么快就走了呀,我都没来得及跟她再说说话。”但像这般突如其来的离别,是地府的常态,每天都会发生,青妍经历过无数次,她很快就能从某种怅然若失中恢复过来。青妍往前走了两步,在大门内往外看能看到地府黑沉沉的天时,双手合十,在心里祈愿:请阎罗王保佑,陈佳玉转世为人时,能遇到爱她的家人。六、一家人失败并不总能成为成功之母,对青妍来说,失败孕育出来的就是放弃。青妍没看出来祁乐待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在陈佳玉这个第一次同她说此种言论的鬼都离开了地府,入了轮回之后,青妍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坚持寻找的必要了,反正不管有没有发现不同,她和祁乐之间的相处模式大概也不会因此而改变。青妍很不好意思地同祁乐说她要恢复打工,不能再整日跟着他了,祁乐只回了她一句“那是最好。”青妍瞬间对自己近几日的行为深感后悔,她实在是太打扰祁乐了。青妍重回各个工作岗位,得到了师傅们的热烈欢迎,以及一大堆搁置了好几天的工作,青妍不得不加快速度,也因此不到两天时间就把本色累出来了。青妍捂着开始冒青光的双手,飘到财务司,取了两块冥金,到鬼市上买了几斤土。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青妍吞了一斤土,精神恢复了许多,还不想回房休息,就随便在街上晃悠。地府所有的地狱楼附近,每一条路都是街,照各位摆摊卖东西或者开兴趣社的摊主的喜好来决定摊位的模样,随机性极强,街上风光几乎每天都不一样,且青妍是个打工太多而逛街太少的鬼,在街上如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新鲜。青妍走着走着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一下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过的,正回忆着,那鬼也注意到她了,飘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你好呀,又见面了。”青妍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青色的冤魂。他的鼻子已经长回来了,所以青妍一下子认不出。“你好,你已经除完怨气了呀,身体感觉还好吗?”“非常好。”这个鬼长着一张稚嫩的笑脸,喜庆又和善,与被怨气缠身时完全两样。青妍觉得他很好亲近,便说道:“我叫青妍,是个饿死鬼,你叫什么名字呀?”“钟天赐,我是跳楼死的,我该叫什么鬼?”“横死鬼。”“哦,行。抱歉啊,我刚来那会儿不太能控制我自己。”“没关系,我见过很多冤魂了,我经常帮着她们除怨的。”钟天赐挠挠下巴,问:“没伤着你吧?”青妍摆摆手道:“没有,我一点事都没有。”“那就好。”钟天赐一把搂过青妍的肩,大喇喇地说道:“为表歉意,我请你跳舞好不好?”青妍登时浑身僵硬,有点慌了:“我,我不会跳舞呀。”“没关系,我教你。”青妍被钟天赐绑架般带到了一个歌舞社。是一个小凉棚,顶上是十多团五颜六色的鬼火,底下有几个鬼坐着,几个鬼站着,坐着的奏乐,站着的跳舞,时不时有鬼欢呼几声,青妍看不明白,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钟天赐笑道:“看,有意思吧。”青妍懵懵地点头,钟天赐指着几个鬼手里的乐器说道:“可惜这里没有电,不然可以玩一些更刺激的音乐。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这几位都是技术超群的音乐家,你听旋律伴奏还有节拍的配合,太完美了。我们可以跳舞,来。”钟天赐将青妍拉进凉棚,青妍慌忙拒绝道:“我真的不会跳舞,我看都没看过。”钟天赐也不觉扫兴,仍笑得开心,“我教你几个动作,你跟我学。”青妍在不间断的音乐声中,在四周都有鬼手舞足蹈的环境里,竟真的跟着钟天赐学跳舞。青妍手忙脚乱,只觉自己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学得一塌糊涂,惹得钟天赐哈哈大笑,她自己也乐呵呵。钟天赐瞧青妍实在是学不会,就放过了她,说了一句“我跳给你看”,便跑到凉棚中央配合着音乐跳了起来。青妍退到边上看着,小小幅度地挥着手动着脚想学他的动作,又发现自己学不像,连忙放下手。钟天赐连着跳完三首曲子,才回到青妍身旁休息,笑着感叹道:“这里真好,可以为了爱好而活。”青妍奇怪道:“别的地方不可以吗?”“不行,我妈说过,以爱好为生就会饿死,但我不以爱好为生,不也是个死吗?诶,你要不要听我唱歌,我唱得可好了。”“好呀。”钟天赐借了把吉他,和青妍走到凉棚外,找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钟天赐边弹边唱,全是青妍没听过的歌。他唱得认真,青妍听得也认真。时不时有经过的鬼停下来听,两人周围逐渐聚集了一小圈的鬼。钟天赐每唱完一首歌,都会有掌声,他受到鼓舞,便继续唱下一首。如此唱到街上再没有鬼经过,钟天赐才停下来。钟天赐抱着吉他坐了一小会儿才起身,青妍跟着他起来,扭头看他时,发现他眼中有泪光。“钟天赐,你不开心吗?”“我当然开心呀,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钟天赐一咧开嘴笑,眼泪就从他眼角滑落。青妍有点不知所措,忙说道:“你唱歌真好听,是我知道的所有鬼里面唱得最好的,刚才好多好多鬼都被你的歌声吸引了,他们都停下脚步来听,还给你鼓掌了。”钟天赐点点头,抬手擦了擦眼泪,“谢谢你陪我,很晚了,你回去吧,我把吉他还回去。”“哦,好,晚安。”“晚安。”那晚之后,青妍再没有看到过钟天赐,想来是他的家人为他烧的纸钱足够多,他已经入了轮回,转ⓈⓌⓏⓁ世为人了。青妍没怎么记住他的歌和舞,但记住了他的眼泪,她不太懂得钟天赐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察觉到他撒了谎,他其实不是很开心。他若是十分眷恋人间事物,还是回到人间去才能开心,哪怕会有同等程度的痛苦。这日青妍走在去祁乐办公室的路上时,忽然看到地上滚来一个被画得花里胡哨的足球,青妍看着有趣,正准备上前捡起来。一个十岁大小的鬼刷地从她面前飘过,先她一步捡起了那颗球。那小孩抬头,和青妍大眼瞪大眼。青妍瞧他长得可爱,来了逗小孩的兴致,问他:“你是哪个团的鬼。”“我是裕县团的。”“你才这么小就死掉了,你是怎么死的?”“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死的。”青妍心里暗道又是个横死鬼,人间真是危机重重。小孩抱着足球,又瘦又矮,光是这么站着就带着点可怜劲儿。青妍问他:“你来地府多久了?”“半年了吧。”“这么久?”地府里很少能看见小孩模样的鬼,小孩的葬礼一般来说是最隆重的,父母们烧给他们的纸钱够够的,他们大多数是一到地府,还没反应过来,就离开了。青妍又问他:“你在几层地狱呀?”“三层,我很快就能入轮回了。”“噢,那就好,你还这么小,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很不习惯吧?你们团的鬼差有好好照顾你吗?”孩子点头,“一开始不太习惯,但后来好了,我们团的景晨鬼君很照顾我,我不习惯的时候,他就像我爸妈一样,带了我好几天。”“我和你一样,也是很小就死了,来到地府后没办法照顾自己,是我们团的鬼差把我带大的。”除了她自己以外,青妍第一次在地府看见小孩子是在去接一次大型车祸中丧命的鬼魂时,其中有一双父母带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女孩。孟婆汤是一碗黑色的浓汤,十分吓人,但因鬼是尝不出汤的味道的,所以喝下去并没有什么困难。可那三四岁的女孩太小了,在喝孟婆汤时闹别扭不肯喝,她的父母又舍不得硬灌下去,一旁的青妍更是不可能插手了,场面一时僵住了,还是祁乐去拿了一株有精魂的百合,当着小女孩的面将精魂泡在孟婆汤里,小女孩才肯喝下。祁乐对待小孩子其实很是慈爱,他能够明白小孩子的不足之处,并宽容地接受,而后想办法帮小孩子克服。和家人一块儿死,一块儿下地府,是极其少见的事情,青妍忍不住去看那一家三口,她对他们的一切都好奇。在那之前,她不知道家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也不知道父母应当是什么模样。那对父母总是牵着小女孩的手,还会将她抱在怀里,明明鬼魂受伤了也无碍,但父母还是时时刻刻都很小心地护着小女孩,生怕她跌倒或是撞到。青妍看着那对父母的行为,并不觉得陌生,她小时候在祁乐身边,亦是被这样对待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对父母是笑着的,而祁乐是不苟言笑的。青妍想,祁乐待她,应该是像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的吧,这就是她对于祁乐而言,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小孩抱着花里胡哨的足球跑走了。青妍看着他的背影,从未有过的寂寞感山呼海啸地向她涌来,她不自觉地想象着那孩子在地府里度过的每一天,用他尚未成熟到可以独自面对生活的心智,熬过的每一个没有呵护与陪伴的日夜,越想,那种寂寞感就越厚重。“你站在这里干嘛?”青妍回头,是祁乐。“祁乐鬼君,我刚才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小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他好可怜,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陪他。虽然他说他团里的鬼差很照顾他,但我就是觉得他没有得到很好的陪伴。”青妍叹了叹,说道:“小孩子到地府里来,还是比较遗憾的。”“那你呢?”祁乐问道。青妍抬头,与祁乐对视,祁乐的眉眼似有一种隆冬被大雪覆盖的针叶林特有的清冽与凛冽双重的寒意,却又很专注。或许就是这份专注,让她有被呵护的感觉。青妍笑道:“我不寂寞,我有祁乐鬼君,一直以来,都很幸福。”进到办公室后,青妍仍是放不下方才看到的小孩,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可以为他做什么吗?”被祁乐听到了,答道:“可以。”“啊?什么?”“帮他升到一层。”青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祁乐。祁乐又说了一遍,“帮他升到一层,送他去轮回,你不是存了钱吗?”“嗯,我是存了钱,可以这样吗?”青妍还是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可以,如果你真的想帮他的话。”祁乐的话似在青妍心里划着了一根火柴,青妍拥有了一点小小的火光。七、祁乐的生日与忌日青妍成了地府里第一位为别的鬼捐款、帮助别的鬼升级的善心鬼魂,在财务司处理此事时,青妍得到了司里的官员们零零星星的肯定。同时,青妍因账户余额不足而从十三层地狱降到了十六层。在看到房间等级的一瞬间,青妍是后悔的。她这辈子第一次捐款做善事,还并不是很了解慈善的乐趣在哪里,虽帮助了那小孩子,让自己心里那股汹涌的寂寞感得以平息,让小孩子获得了奔向幸福的机会,但她却也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换回来的钱,说没就没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就没了,她舍不得。后来祁乐和她说,成为一个善良的鬼,能够获得的是一种形而上的快乐,所谓形而上就是区别于实际物质的、纯粹精神上的东西,让人免于成为一个俗人、让鬼免于成为一个烂鬼的东西,她作为一个肚子里没半点墨水的鬼,能自发地去追求这么超凡脱俗的快乐,实在是难得,她必须要好好保持才是。青妍觉得好像很有道理,心里不怎么能体会到快乐,也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缺钱是青妍的常态,打工挣钱是青妍做得最多的事,青妍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接受自己再次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继续将自己投入到无有尽头的工作中。她经常如此,她存下的钱太少了,买件衣服,买套家具,甚至买个精细一些的摆件,都能让她的存款告急而降级。一次又一次的降级之后是一份又一份的工作,青妍也习惯了。不过现在她做的工作都不太能挣钱,只能细水长流,慢慢地攒钱。青妍在很久之前也是做过薪水高的工作的。地府中只有由官员经营的摊位是固定的,例如孟婆汤的摊位和卖土的摊位,孟婆汤由孟婆每日现煮,而混有精魂的土则是由每个团中专门的采土员每天到人间收集。有一回澄县团的采土员同祁乐说自己腰酸背痛要休养几天,于是祁乐就让因降级而哭丧着脸的青妍当了采土员的替补。青妍跟着祁乐去到人间,专挑一些无人踏足的高原林间搜寻。青妍一个普普通通的鬼魂,在一片她飘一整天也飘不完的森林里,努力地去感应精魂的所在,竖着飘,横着飘,倒立着飘,弯着腰凑近地面飘,各种方式都试过了,但效果不大,整整一天才挖到三两土,还不够一个鬼吃的。虽说鬼魂现了本色之后不吃东西也不会魂飞魄散,但因违反了地府的规定,不好出门,只能待在房间里睡觉。青妍很担心她回到澄县团之后,大家都要去睡觉了。青妍尴尬地朝丢下工作陪了她一整天的祁乐笑笑,捧着那三两土,叹道:“采土员真不容易,怪不得薪水多,也怪不得他腰酸背痛。”采土员和鬼差一样,是可以自由在人间地府之间来去的,而像青妍这种普通鬼魂到人间,就必须得到祁乐的允许,又因着祁乐怕她这个毫无人间生存经历的鬼晕头转向,所以每次青妍到人间时,祁乐都全程陪同。祁乐瞥了一眼青妍的收获,只道:“没事,现在这种年代,饿死鬼不多见,我们团里的土一般就你最需要,其他买土的鬼基本都是过个嘴瘾而已,没买到也不会怎么样。”青妍点头道:“也对,他们大概不会因为我而不能出门。”但鬼魂到人间待着,需要消耗的能量比在地府时多得多,青妍在第三天早上,刚去到森林里就开始冒青光。青妍看看浑身青幽幽的自己,又看看满山绿油油的树,趁着还有点力气,开心地飘到树冠上,喊道:“祁乐鬼君你看,我和树的颜色好配呀。”祁乐翻了个白眼,将青妍拎回地府,一手没收了青妍辛苦工作了两天的薪水,一手将青妍挖了两天的土递给她。那一顿土,青妍吃得无比心酸,辛辛苦苦了两天的劳动成果,她一口就吞掉了,她的劳动真是好不值钱。祁乐到采土员房间将他从床上抓起来干活,青妍屁颠屁颠地跟去,向祁乐建议道:“要不我去给采土员打下手吧,他感应,我挖土,相互配合,效率一定很高,而且采土员也不会腰酸背痛了。我要求不高,只给我采土员的三分之一薪水就好了。”祁乐冷着一张脸,一票否决:“不行。”于是青妍就失去了此生薪水最高的一份工作。这日青妍处理完各种零零散散的事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时钟,愣了愣,凑过去,看清楚表示时间的数字下面表示日期的一排小字。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就是八月十二日了。八月十二日,是祁乐的忌日。在地府不过生日,过忌日。地府鬼魂来去匆匆,能待满一年的很少,因此忌日一般都是长期待在地府的官员们在过,还有就是像青妍这样总是入不了轮回的在过。也没什么别出心裁的形式,就是财务司会给官员发个红包,并且给他们准备一碗土,土上插着一根有精魂的草,而普通鬼魂不被财务司记着,都是买点鞭炮放一下了事。但青妍也知道祁乐的生日,六月十五日。是祁乐告诉她的,祁乐曾在那一天和她一起去到人间。那次是她碰巧央祁乐带她去人间,因着她差几个钢镚就能升级,想着去扶几位老人家过马路换点奖金。在经过一间医院时,祁乐突然说许多年前的今天他就在这里出生。那天的阳光很刺眼,祁乐却冷着一张脸和她说他是艳阳天里出生的一块冰,天气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只是彼此不合适。青妍不太明白,人间似乎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悲伤,有时候甚至连出生都是悲伤的。青妍记住了日子,第二年六月十五日给祁乐过生日,她不知道人间是怎么庆祝这一天的,问了好几个鬼魂,在他们的建议下,青妍一大早起床,用土做了个蛋糕,买了蜡烛,还在布条上写了“生日快乐”挂在祁乐办公室的外墙上,然后蹲在办公室门口等祁乐。祁乐如往常一样八点十五分左右过来,愣在了捧着蛋糕的青妍和那布条前,青妍笑眯眯地对他说:“生日快乐!”祁乐脸上却不见一点笑意,也不像平日里心情不好那样结了一脸冰,只神情淡淡地伸手摘下那布条,接过青妍手里的蛋糕,又对她说:“谢谢。但我不过生日,以后别费心帮我庆祝了。”青妍不解道:“为什么?我问过别的鬼魂,他们说人间都是这样的。”“我不喜欢。而且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死了很久了。”青妍还是很困惑,“为什么不能像庆祝你来地府那样,庆祝你曾到过人间?”祁乐没有回答她,只让她进办公室,又让她把那蛋糕吃了。青妍想不通祁乐的行为的用意,只好不去想,快乐地将自己做的蛋糕一口吞掉。祁乐的忌日他倒是乐意过的,且在青妍来了地府之后,每年都是青妍和他一块儿过。八月十二日当天,青妍动作迅速地打完两份工,不到八点就到财务司门口,领了祁乐的忌日礼物——一碗土配一棵精魂草、一封红包,又去买了串鞭炮,赶到办公室时祁乐还没来,她就站在门口等着。祁乐露面后,青妍高声喊着:“祁乐鬼君忌日快乐!非常感谢你留在地府!”把土和红包都塞到祁乐手里,而后吹了一小坨鬼火把手里的鞭炮点着,扔到远处,捂住耳朵,待那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过去,回过头看面无表情的祁乐。祁乐点点头,“谢谢。”把那土递回给青妍,“给你吃。”青妍欢喜地接过。祁乐进到办公室里看文件,青妍坐在一旁吃土,因为有一株草,青妍吃得很慢,吃着吃着,青妍说道:“祁乐鬼君,你对我真好,每年你的忌日礼物都是我吃掉的,你都不会觉得饿吗?”“不会,我又不是饿死鬼。”青妍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祁乐是怎么死的,“那你是什么鬼?”“病死鬼。”“噢,那是比较辛苦的死法。”“所以我来到地府之后很开心。”青妍扭头看了看祁乐,他没有任何要庆祝的意识,冷冷清清地垂眸看文件,时不时写几个字。“这样就很开心吗?”青妍问他。“嗯。”“地府是个好地方吗?”“是。”祁乐抬眼看向青妍。祁乐的好看是有进攻性的,是不容置疑的,而当他带着一种认定了的想法看向别人时,他便可以说是气势逼人的。青妍不得不相信他的话,地府是个好地方。青妍把祁乐的忌日礼物吃完后,瞄了眼祁乐,祁乐好像心情还可以,应该会和她说说话,她今天不知怎的对他很好奇,总有问题想问他,“祁乐鬼君,我没来地府之前,你是怎么过忌日的?”祁乐倒当真回忆了一下,“就是把财务司给的东西收下。”“那得多冷清,庆祝就是要热闹一下才像样。”青妍低头笑笑,其实冷清更加符合祁乐的性格,他顺从地任她做这许多无谓的事,应该是在迁就她。八、未足月的婴儿澄县近来出现了多起孕妇被袭击的事件。受害者都是即将要临盆的孕妇,走在路上时被人从背后用重物敲击后脑勺,从而陷入晕厥,人事不知。当这些孕妇清醒后,皆发现自己躺在不知哪一条路的边上,浑身剧痛,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不见踪影。整个县的警方全力追查两个多月,将孕妇遇袭和被遗弃的现场做了地毯式搜索,将澄县的医院翻了个遍,将澄县有医师资格证和有过医学相关的学习背景的人员来来回回排查了三次,愣是没查出凶手的一点踪迹。累出了乌青色黑眼圈的警员们不禁感叹,这个凶手真的好细心,连根头发都不留给他们。所有被掏出婴儿的孕妇都没有生命危险,经法医评估,从伤口的缝合情况与影像科的检查显示的孕妇们体内器官的情况来看,她们接受的是规范的剖腹产手术,凶手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他应当是有大量手术经验的主刀医生。从现在医院对于医生的培训规程来看,凶手若是从医学院校一毕业就进医院工作,那么他至少已在医院工作了五年以上。循着这个线索,警方将澄县合条件的医生又排查了一次,仍是没有收获。警方开始怀疑是外地人员犯案,分了一小拨人去查有医师执照的外来人士,同样没有收获。除了神出鬼没地犯案之外,凶手仿佛是不存在于澄县。受害者在增加到第十名时,凶手犯罪的脚步戛然而止。这么齐齐整整的数字,让某一位警官怀疑这是一起因极端信仰而导致的案件,他向上级打报告,请求排查澄县内各个宗教团体。获批后,派了一个小组五个人的警力去查,这回也是没有收获。警方高层有点着急了,高层一急,底下的警员们都压力巨大,每天在外头跑来跑去,恨不得跑断腿来彰显一下自己真的有在尽力查案。查到第三个月的最后,蓬头垢面的警员们才终于挖到了一点希望。有一位叫陈平湛的三十来岁的警员,在查县内各个医疗用品供应商的供货记录时,无意间看到一项五十公斤的福尔马林的销售记录,购买方是澄县医科大学。陈平湛看第一眼时觉得医科大学有很多人体标本,要买福尔马林也是寻常事,便翻过去了,又查了近十页的记录之后,陈平湛才恍惚感到些许的不对劲,他不太清楚医科大学的人体标本是学校自己做的还是购买回去。陈平湛将那页福尔马林的销售记录抽出来,又去查了澄县医科大学的联系电话,原只是想简单询问一下,没想到竟被他找到了突破口。接电话的是教务处的人,陈平湛言明了身份,问他们学校有无购进五十公斤的福尔马林,对方说要去问一下采购部,陈平湛便拿着电话干等了五分钟。电话另一头的人核实了资料,回来同陈平湛说,他们学校从来没有买过福尔马林。那一刻,陈平湛只觉得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是从那一刻起,那张福尔马林的销售单不再是陈平湛可以负担的了,他连忙去找了领队,报告情况。领队接过那张单子,拿出手机,拨打了上面购买方留下的号码,手机听筒里礼貌的女声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领队咒骂了一声,挂掉电话,吼着让全队集合,风风火火地带着一队人往澄县医科大学去了。陈平湛坐在副驾驶座,一路上兴奋得手微颤,这么大一件案子,若是真的由他找到突破口,那他就立大功了。谁知这一队人扑了个空。学校下午没有解剖课,老师们都不在校内。领队问教务处的老师拿了所有教解剖的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一个一个去找。有一位警员记性好,打电话联系老师们时发现这都是之前他们已经调查过三次的对象了,领队瞥了一眼陈平湛,陈平湛有点尴尬,说道:“我不记得查过了……”领队烦躁地抓抓一头乱发,只道:“联系吧,再查一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要买五十公斤福尔马林。那个谁,”领队随手指了一个年轻警员,把手里的单子给他拍照,对他说:“你去这个供应商那里调录像,我要看买家来提货时的录像。然后再去查一下这个号码是什么情况。”余下的人分头行动,第四次去找这些教解剖的老师们。陈平湛和领队一起,去一位叫吕镇的男老师家里。看到吕镇时,陈平湛直觉就是这个人,他就是凶手。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吕镇长相斯文,戴着一副很普通的银边眼镜,中等身材,笑容可掬,谈吐自然,但陈平湛在他身上嗅到一股过于干净的味道。太干净了,不像是个在俗世中生存的正常人。这人要不是偏执的洁癖患者,就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而必须铲除身上的所有痕迹。吕镇把两位警员请进家里,领队开门见山地问道:“吕先生,您是在澄县医科大学任解剖课的老师吗?”“是的。”“您知不知道最近医科大学买了五十公斤的福尔马林?”“这个我不知道,购买物资不是我负责的。”陈平湛不想听他们啰嗦,他环顾一圈,没发现异样,房子里的东西少得可怜,他想四处看看,但他又没有搜查令,不能乱来。陈平湛问道:“吕先生,我可以去一下卫生间吗?”“可以的,这边走到尽头就是。”领队疑惑地看着陈平湛,陈平湛做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这间屋子和吕镇一样,到处都是过于干净的味道,陈平湛进到卫生间,细细察看了一番,无发现,用纸巾在马桶底座与墙壁之间的小缝隙里擦拭了几下,纸巾没有变脏,连这种地方都是一尘不染的,吕镇这个人简直细心得可怕。陈平湛拿开下水口的盖子,用纸巾擦拭反面,是干净的,陈平湛将纸巾伸下下水口绕着圈沿管壁擦了一遍,纸巾上有污垢了,陈平湛盯着那坨黑乎乎的污垢研究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有发现了。他找到了一条极细的毛发。陈平湛将纸巾包好,收进口袋里,出到客厅时,领队和吕镇的谈话结束了,陈平湛跟着领队离开了吕镇的家。直到坐进车里,陈平湛才将那根毛发给领队看。“我直觉就是他了。”陈平湛说道。领队给陈平湛拿了一个证物袋,“装好,现在就回去找人化验。”那根毛发的 DNA 和其中一名受害者的 DNA 高度一致,显示是亲子关系。亦即是说,那根毛发来自其中一个失踪婴儿。DNA 结果一出,领队就通知了吕镇家附近的警员去抓人,生怕人跑了。可吕镇真的跑了,他家里已人去楼空。澄县警方发了吕镇的逮捕令,全县搜捕,三天后在一栋老旧的小平房里找到吕镇。小平房里满是生活用品、医疗用品,还有十来个巨大的鱼缸。后来吕镇的口供表明,那些鱼缸是他用来安置抢回来的婴儿的。差一点就足月的婴儿们,被他从母体强行拿出来时,有些已经具备活下来的能力了,他们会哭,会呼吸,会吃奶,除了孱弱些之外,和足月的婴儿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但有些却死了,死了的婴儿,被他放在鱼缸里,用福尔马林泡着。平房的正中央是一个大理石圆台,台上放着所有失踪的婴儿。十个婴儿围成一个圆,脚向着圆心,头朝外,裸露的灰白色的身体上写满了奇怪的文字,心脏的位置都插着一把小刀,身下都是血,血迹已干。他们来晚了,有几个婴儿在几个小时前还活着。被抓捕时,吕镇毫不反抗,只笑得疯狂,口中说着他的阵法已成,能将那个人的魂魄撕碎,让那个人永远无法再世为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吕镇一直没有明说。吕镇在澄县居民眼里,在失去孩子的父母眼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杀手,但他被抓捕后的一切行动,都很温顺,和那天陈平湛去他家里询问时的表现一样。“你为什么要袭击孕妇,还要拿走她们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要集齐十个未足月的婴儿,才能完成这个诛杀魂魄的阵法。”“什么阵法?”“用十个未足月的婴儿当祭品,请死神将手里的魂魄让给我,然后用银刀插入婴儿的心脏,将那个魂魄的三魂七魄全部刺碎,他就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谁让你做这些事的?”“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阵法,是我的祖母传授给我的。祖母看我不开心,才将阵法告诉我,让我一尝所愿。现在,我做到了,我很开心。”“你杀了十个孩子,你很开心吗?”“是的。我也没办法,我必须杀了他们。但是那些孩子的魂魄都是完整的,他们还可以转世投胎,很快就能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上了。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他们,但我也只是耽误了他们一世而已,他们不会怪我的。”九、胎灵澄县那桩孕妇被袭击和婴儿被杀的大案子结束后,天一直是阴沉沉的,蓝灰色的层云低垂,人们说这是老天爷都不忍心,在为死去的孩子和破碎的家庭默哀。人们看不见,澄县的天空,被漆黑的怨气覆盖了。那十个惨死的婴儿,皆成了冤魂,且全部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怨灵,浮在半空中,像一条长了四条胖腿的毛毛虫,腿胡乱摆动着,粗壮的身子上时不时浮出几张人脸,是闭着眼睛的待在母体里时的婴儿的模样,那些脸仿佛要向外冲,将身子撑得凸起了一块,而后又慢慢缩回去,如石头沉入海中一般,沉入身子里。怨灵周围的怨气遮天蔽日,不断壮大,汹涌如波浪,潮起潮生般向远处漫延。被这样强大的怨气占领着,澄县看不到阳光,吹不了微风,呼吸不了新鲜空气,弱小的生灵丧失生气,花草树木濒临枯死,连人类也几乎受不了,健康的人们觉得手脚酸软身体疲倦,不健康的人们,轻症无法康复,顽疾易复发,重病易死亡,那些魂魄即将离体的老人们最难熬,在睡梦中常有濒死的体验,在醒来时如被恶鬼缠身,十分难受。而前来收魂的牛头马面一看这场面,试都不用试了,立即回头去地府搬救兵。每一个县都有专属的牛头马面,他们每日在人间巡逻,看到冤魂了就偷摸着靠近,趁冤魂不注意时用法器,也就是那辆囚车,将冤魂吸入车内关好。但法器能承受的怨气有限,要是遇到怨气太重的冤魂,牛头马面就会将他的怨气削去一些,再关进车里。如果面对的冤魂实在过于强大,牛头马面没办法收拾,他们就会到地府请县团的鬼差帮忙收魂。怨气最重的冤魂的来源一般有两种,一是有意识地选择结束生命的人,一是无意识地被利用了生命的胎儿。其中又以无意识的胎儿的冤魂最难收拾,胎灵最单纯,极易吸收人的怨气,且因他们未在人世间生活过,毫无思想,毫无自控能力,一旦吸入了怨气,就会完全被怨气操纵,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是怨气本身,攻击性极强,无度地破坏一切,且不易清除,削弱了也会很快滋生出更多的怨气来。牛头马面撞开祁乐办公室的门时,青妍正巧待在里头看报纸,被吓了一跳,报纸从手中扔出去,又落回到她头上。牛头喊道:“祁乐!快和我们一起去人间收魂!”祁乐挑眉,站起身,“什么情况?”“十个胎灵化的冤魂聚在一起了,成了一个巨大的怨灵,太可怕了。”饶是祁乐,脸上也有了诧异之色,“十个?上面的人在搞什么?又有吃胎儿的变态了吗?”马面猛地抬头嘶鸣一声,“不是,好像是有个疯子用胎儿摆阵,说是能让魂魄消失。我真的是谢谢他了,他说的那个魂魄会不会消失我不知道,我倒是很有可能被怨灵打得魂飞魄散。”祁乐背上鬼头刀,交代了青妍一句“你走的时候关好门”,就跟着牛头马面出去了。青妍手里仍抓着报纸,愣在原地,不禁为祁乐担心,要一下子应对十个怨气最强的冤魂,实在是难以置信。牛头马面带祁乐到怨灵的所在之处,祁乐皱眉看着半空中的庞然大物,这是他任职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冤魂集合体了。祁乐说道:“先让他们分开吧,一个一个地收,不然我们扛不住,囚车也受不了。”牛头马面皆点头认可。祁乐拔刀,牛头使流星锤,马面用鞭子,三个鬼一起飞身冲向怨灵,一起攻击。怨灵粗壮的身子被打成了四截,数声婴儿刺耳的尖叫登时响起,黑色怨气如有神识,化作一条条巨大的黑蛇游向祁乐和牛头马面。而在三个鬼忙着应对黑蛇时,怨灵裂开的身子重新组合到了一起,恢复如初。祁乐和牛头马面说道:“这样不行,你们掩护我,我上去对付他。”祁乐将一条黑蛇斩开,便从它散开的缝隙中快速飞身上去。怨灵继续源源不断地飘发出怨气,怨气又源源不断地化作黑蛇冲向祁乐,马面连忙一拳揍开自己面前的黑蛇,挥鞭子打散游到祁乐身旁的黑蛇,牛头也从黑蛇的围困中用流星锤打出一条路,赶到祁乐身边,替祁乐清扫障碍。祁乐闷头往前冲,靠近怨灵时,注意到他身上浮出的人脸,当下改变刀路,不再打算砍下去,而是一刀刺入其中一张脸中,手腕一转,迅速一剜,将一个胎灵从怨灵中挖了出来。胎灵的哭声如利剑,被硬生生带离怨灵身子之后,状似疯癫,撞向祁乐,祁乐眼明手快,挥刀将胎灵的头砍下。鬼魂的头身分离后,状态是最为脆弱的,在头身接上以前,皆无甚还手之力。祁乐左手扔出两个法力织成的网,将胎灵的头身分开捕入网中,大声喊道:“马面,接住!”扬手就将身首异处的胎灵向马面抛去,马面连忙打开囚车,吸入胎灵。祁乐如法炮制,靠着牛头的掩护和自己咬牙忍受怨气的纠缠而换得的时间,又快速地收拾了四个胎灵后,怨灵解体了。余下的五个胎灵如弹跳中的球,不断急速撞向祁乐和牛头马面,同时他们仍在不停地向外散发着怨气,怨气化作无数条两指宽的小蛇,密密麻麻地游向他们。牛头马面左支右绌,顾得了胎灵又顾不上怨气,顾上了怨气又被胎灵撞了好几下。祁乐亦是手忙脚乱地挨了几下,索性用法力结成网,将自己周身包裹住,不再理会那些怨气,直冲向胎灵,又在空中扔了十数个法力网当障碍物,减缓胎灵的速度,如此他才总算跟上了胎灵的移动,或砍或刺,削弱他们的力量,想方设法将他们一分为二。牛头马面亦用法力护着自己周身,扛着囚车在祁乐后面跟着,抓紧时间吸入被砍脑袋的胎灵。正当祁乐挥刀砍下倒数第二个胎灵的头时,最后一个胎灵却瞅准时机冲向祁乐,张嘴咬住了祁乐的左臂,将怨气注入祁乐体内。祁乐痛极,但瞬间回过神来,右手挥刀,将自己的左臂齐肘斩断。离体的手臂化作一抹紫色的烟霞在那胎灵口中散去,祁乐连ⓈⓌⓏⓁ着又是一刀,最后一个胎灵也被斩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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