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他没怎么管我。我以为是妥协了,刚想示弱。结果他不打招呼把座位换了。我整个人都气疯了。这天,一大早来,谢阳就撑着头看我背书。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转头对上他打探的目光。「你到底想干吗?」「你和宋迟什么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你昨天一见他就眼巴巴往上贴?」谁贴了!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放平心态,做好表情管理。把立起来的书放平在桌上,眉一挑,学着他上次调笑的口吻。「对我这么感兴趣啊?」他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勾起嘴角,眉梢微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没一点正经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俩没戏!」「你喜欢宋迟。」他没问我,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呵。连谢阳都能看出来,宋迟怎么就不能给我个台阶下呢?想到这,我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回答,垂下了眼眸,掩不住的难过。我花了心思才追到的人,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呢?只是太压抑,我想让他为了我改改罢了。谢阳突然用胳膊肘怼了怼我。对着过道扬了扬下巴,身子完全面向了我,摆出看戏的架势。我狐疑地转头,入目的就是李佳佳站在我桌子旁边。看那小表情,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了。「谢谢你啊张晚。」我没接话,等着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她背着的手伸出来,拿出一个本子,打开放在我面前。是宋迟的笔迹,还有不用尺子都能画出的笔直线条。很眼熟的学习计划表。一眼看去,和我的那份样式几乎一模一样。我想拿起来仔细看,却被李佳佳一把夺过去,抱在怀里。比起我当时看见这表仇大苦深的样子,她很宝贝。「宋迟为了我学习能提上去,真是煞费苦心。」「你知道的,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给不相干的人做这些事情。」是啊,凭宋迟那种时间就是金钱的价值观。别人问他题,都要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对我好像是个例外。不过,现在不是了。我背打直,下巴微扬,扯了个自认为很轻蔑的笑。「我不要的东西,你随意。」「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少纠缠宋迟,尤其是鼓捣他为你做些不值得的事。」「这话你应该回去对他说,叫他别来烦我。」眼睁睁看着李佳佳回到宋迟旁边后,我赌气似的把书反扣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终于,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啊,宋迟压根不需要为了我改变,就有人爱他。是我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喂——」谢阳轻声拉着尾音,声音懒洋洋的,看笑话似的。我吸了吸鼻子,捂住耳朵。他还不肯放过,又用脚尖踢了踢我凳子。震感顺着铝合金凳腿,自下而上传来。我烦躁地把头扭到另一边。结果整张凳子被他蛮横地用脚勾过去,我脊背僵住,后背贴上一副滚烫的胸膛。哼笑声从头顶传来,鼻息洒在我耳畔,「至于吗?」我正愁没地方发火,彻底爆发,大喊一声。「你懂什么啊!」谢阳那脾气也是一点就炸。「我不懂?人都跑到你头上拉屎来了,宋迟他管都不管,你哭个屁。」我反驳不过他,报复心作祟,死瞪着他。滴下来的眼泪珠子一颗比一颗大。谢阳一脸黑线,烦躁地偏过头。对峙了几秒,他重新对上我的视线,抬手用指腹抹掉我的泪,暗骂一句。 「丑死了。」我不停抽泣,前面的人纷纷转头看我们俩。那眼神还以为是谢阳把我怎么了。「闲得啊?都给我转过去!」话音还没落,一道阴影从头顶压下来。谢阳捞起旁边的冲锋衣,直接盖在了我头上,阻挡了那些八卦的视线。同时,耳边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着幽怨。「就知道跟我横,招你惹你了。」15想来是李佳佳把我的话带到了,宋迟最近没再找过我。月过中旬,又要临近考试周。我化伤心为力量,闷头做题。「你数学差就是因为方法不对,不去改还偏偏一条道走到黑,你不垃圾谁垃圾。」轻蔑的声音轻飘飘地荡入耳内,手里紧握的笔杆一颤。我是不是幻听了?怎么轮到谢阳来数落我了?我木讷地转头,他竟然用看智障的表情看我。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谢阳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样吧,以后每天早上给我带早饭,我教你做数学题,怎么样?」呆滞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食指在我们俩之间来回转。「谢阳,你......吃错药了吧?」「还是说,你就是老班说的那种隐藏实力,等着最后爆发的人?」他勾唇一笑,眉压了下来,脸上大写着无语两个字。「电影看多了?数学老师那声音那么尖锐,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况且他一个类型的题能讲八百遍,魔音灌耳都给我灌会了。「教你,绰绰有余。」谢谢,有被侮辱到。但我数学确实差到离谱,不管他是真会假会,试试总行吧。「给个话,要不要我教?」我瞬间摆出一脸狗腿子的谄媚样。「要!」16谢阳讲题思路很清晰,很会举一反三。思路确实跟我这种数学渣渣完全不同。早上按约定,我买了两包三明治,走到座位上带给他。宋迟这时候也进来了,经过我旁边时,在过道停下。他视线落在我怀里的早餐上,抬头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说心里没有一点起伏那是假的。之前他只要有一点不高兴,我就跟无头苍蝇一样。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了,没那么慌了。见我拆包装盒的手僵住,谢阳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咚咚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想饿死我?到时候没人给你讲题,自己蠢死算了。」在他语言和目光的双重打击下,我的动作加快。「给你。」「忙着呢,没手,拿过来让我咬一口。」谢阳确实在解题。我把三明治凑到他嘴边。谢阳没吃,就这么定住,眼里带着挑衅意味,盯着斜前方的位置。「你看谁呢?」我顺着他的视线跟着看去,转到一半,头就被摁下来。「管我看谁?看你的题。」17晚上放学,我留下值日。走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我们学校出门先要穿过一条巷子,才能到大路上。除了道路尽头能看见有一个人,前面一片空旷昏暗。听到后面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胳膊猛地被人从后面攥着。一阵眩晕后,后背抵在了墙壁上。「给我戴绿帽子戴得起劲吗?」宋迟居高临下,垂着头看我。我一头雾水,还是皱着眉,义正词严地提醒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同意了吗?」「那你否认了吗?」见我毫不退缩,他松了手。眼底一片漆黑,融入夜色的漠然。「下次换座位,我会把你换回来。」「分手的事,就当你从来没提过。」他语气毫无波澜,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真的被气笑了。我是什么?随便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张口还没说出话,左肩忽然沉下去。上面多了一条胳膊,压着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我的肩上。该死的谢阳!压死我了!他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衣袖面料划过我的下巴,渗着一丝凉意。「想换同桌,我同意了吗?」宋迟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志在必得。「她想和谁坐,需要过问你?」谢阳丝毫没有被他的低气压影响,反而嗤笑一声,以随意的姿态更胜一筹。「挖我墙脚?」「三明治都吃不到,你哪儿来的自信?」两人话里话外都带着莫名的火药味,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对宋迟说。「你已经选了李佳佳,别再来找我了。」这是我第一次明面上拒绝他,那个人明明气到快要爆发,却还极力压制着。「你不知道我当初选李佳佳当同桌的原因吗?」我当然知道。是为了惩罚我不听他的话。他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都是改变我。我也想改变他,却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这好像就是个死结,往复循环,永无止境。我没回答,扭头就走。宋迟意料之中地没有追上来,低沉的声音灌着寒风传入我的耳朵。「你最好想清楚。」「这次走了,我们俩再也没可能了。」看吧,他总是咄咄逼人。难道就吃定了我会为了他停下来吗!以为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这次,我偏不如他的愿。18迎着寒风,满面潮湿。我的脚步越来越沉,好像有一股力气在后面拖着,无法往前。谢阳扯着我书包,朝他怀里拖。「几次了?」我脑袋都是蒙的,讷讷道:「什么几次了?」「在我面前哭过几次了?次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你有出息吗?」出息?我以前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有出息。现在知道了,一味地妥协换来的只会是对方的得寸进尺。谢阳单肩挎着黑色书包,长腿往前迈了几步,面朝着我,一步步倒着走。他头缓缓摇动,一字一句。「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顶着那张坏学生的脸,嘴里讲着文绉绉的文言文,还真有点唐突。我没忍住,又哭又笑的。听见声音,他睁开眼,歪着头打量我,似乎在看我还有没有哭。确定我真的笑了以后,他转过身,大手一挥,扬长而去。「走了,爱哭鬼。」黑暗中,公交车站的亮光唯独打在他身上,洒下一缕光辉。一缕微风迎面而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19月考一结束,我马不停蹄地奔去座位对数学题答案,生怕忘了自己写的什么。谢阳每次都交白卷,从不关心这些,所以我总说他是闲人一个。「成绩有这么重要吗?」他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盯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当然了!」这话问得挺奇怪。现在这个阶段不就应该是以成绩为主的吗?「除了学习,你就没别的事想干?」我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想了一下。嗯,确实没有。但听着他的意思,好像有什么比学习还要重要的事情。「那你是又是因为什么,连书都懒得念了?」「……」半天没听到声音,我瞟了一眼。发现他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了下来,又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出神。我倒吸一口凉气。「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结果人又睡了。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一生气就睡觉。我继续对答案,最后松了一口气。这几周的工夫看来是没白费。为了感谢他,我准备明天买他最爱吃的三明治。那家店远,上次吃过一次后老问我要。我嫌远没答应,这次说什么也得好好谢谢他。20谢阳每天早上大概七点十分到学校。可今天早读下了,我旁边还是空荡荡的。三明治也凉了。准备好的感谢词无用武之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课间,我去办公室找老班,问谢阳为什么没来。为了不显得奇怪,我还特地加了一句,「他借了我的笔记本,现在要用。」老班用精明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眼,手里还攥着包子。「第一次见有人来问谢阳的情况啊。」谢阳平时不笑的时候一脸恶霸样,带着股戾气,谁敢主动跟他接触啊。老班没难为人,还是告诉了我。「他发烧了,请了一天假。」我在信息表上找到谢阳家地址,偷偷记了下来。中午趁着休息时间去找他。比对了下门牌号,按下门铃。……没人应。我再按了两下。紧接着传来有些沙哑的男声,透着一股不耐烦。「谁啊!」谢阳穿着居家的白 t 和黑色中裤,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唇色苍白,还有几处干裂。看到是我,他愣了一瞬,挑着眉问:「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进来吧。」谢阳侧过身子给我腾出位置,走到玄关处听见他关上门,然后越过我向里面走。「成绩出来了?」他边在前面走边问。「你怎么知道?」数学老师一直都是神速,今天确实发卷子了。可他又没来,是谁说的?「按你以前的做事风格,不出来,怎么可能想着来找我?」这人……可真记仇。我被说得老脸一红,盯着他后脑勺看。「诶?你脖子上的文身呢?」突然发现他脖子一片光洁,原有的文身消失不见了。难道发烧发得文身都退了?谢阳下意识摸了一把脖子,回头恶劣地笑了一下。「怎么?喜欢我有文身?」「可惜了,那是贴的。」上二楼来到他房间。满墙贴的都是赛车,大大的数字型图标 F1 占着海报醒目的位置,书架上只放着一本《一个人的 F1》,还有各种模型。这兴趣爱好还真是符合他张扬跋扈的性子。我忙着环顾四周,他自顾自地掀开被子上床,摸了一个退烧贴扣在脑门上。「你爸妈呢?」刚才进门的鞋柜里,除了他的一堆篮球鞋,再没其他样式的了。「我没爸妈。」「啊?」「他们一年都不回来几次,跟没有一样。」这话说得,还真是大喘气。「那你吃药了吗?」「用不着,闷头睡一觉,出出汗就行。」「那怎么行?」「别管了,让我睡会儿。」听他声音越来越虚,眼睛也半磕上,我有些着急了,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药在哪儿?「吃饭了吗?「要我帮你煮点粥吗?」他突然坐起身,忍着疲惫,恶狠狠地说:「再敢吵,孤男寡女的,信不信我发着烧也能做点什么。」21我瘪了瘪嘴,看向一边。真是狗咬吕洞宾。百无聊赖间,听他呼吸渐匀。应该是睡熟了。我放轻动作慢慢站起身。刚离开沙发垫,就被他摁住手腕,低声呢喃。「别走。」我凑到跟前去看,他蹙着眉,眼睛依然紧闭。原来是在说梦话。我想去拨开他的手,反而被死死压在床上,一点都动不了。这下,我相信他刚才那句话了。「求你了。」谢阳罕见地露出脆弱的一面,就像个呜咽的小兽。我心都化了。顿时母爱泛滥,软着声音哄他。「我不走,给你去熬粥喝好不好。」趁他思索期间,松了力气,我赶紧抽出手去厨房,用电饭煲熬了点白粥端过去。然后继续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他的睡颜吃着粥,没舍得叫醒。别说,真挺下饭。不知道是不是我动静太大,还没吃几口他就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盯了几秒。「你来我家,就是为了一边偷窥我一边吃饭?」我差点没一口噎死。「喂,你别冤枉人,我是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你好不好。」「喏,那碗是给你盛的。」我用眼神示意,嘴里还嚼着粥,说话黏黏腻腻的。谢阳半个身子撑起,落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