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顾廷山神色冷静得近乎可怖，语气娓娓道来，轻描淡写一样，“我语言不好，因为我的母亲是个北地女人，我出生后她就半疯了，只会说自己国家的语言，还都是疯话。比如，放过我，比如，救救我。我都听不懂，你说有谁能听懂呢？”
中年男人想到什么，脸更白了。
“后来我问她，我的父亲是谁？她说不知道，她不知道是哪个。她只是想来挣一点辛苦钱回去，带给她在酗酒父亲毒打下总是想死的母亲，她长得好看，只知道这个令人不齿的挣钱法子。”
他放缓语气，低下头轻声问：“她活该，是不是？”
中年男人不敢再说话。
顾廷山扯动嘴角，很随意很礼貌地笑笑，“我会一个一个找到，然后一个一个锯掉。请你帮帮忙。”
就在这当口，刨锯机床传来一阵无比尖锐的响声——有个人玩得兴起，把一根铁棍硬碰上了锯刀。
“我说……我说了，能把我送出国吗？”中年男人的眉毛随着刨锯的声响抖动。
顾廷山笑了：“当然可以。”
很快有人把他从转盘上拆了下来弄走了。顾廷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低着头，手上青筋暴起，紧紧皱着眉。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温初玉也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顾廷山紧贴着她坐的，刚才一切她都能听清。她听见顾廷山问：“你现在怎么不嫌我身上血味儿了？”
温初玉缓慢呼吸：“到处都是血味儿。”
顾廷山继续道：“我花了三年对比她的描述，最后择定几个人，逐个去做DNA检测对比。我出现在顾之清面前说我是他儿子的时候，公司要上市，媒体都在，他的妻子也在，他的表情精彩得像吞了一只屎壳郎。后来他发现了我母亲还活着，为了掩盖，他将我关起来，将我母亲吊在了吊扇上。”
温初玉默默听着，什么也没说。
顾廷山笑了下，眉睫颤抖，碰了碰她的手肘，貌似很平静地轻声道：“说句话，安慰一下我。”
厂房桁架锈迹斑斑，废旧的机器和钢材散落一地，这里的一切都是粗暴的，整个事情也是粗暴残忍而干脆的。一个无依无靠无身份的异国女人，倒了大霉，遭了不幸，像是一棵轻贱的草，被毫不相干的人践踏，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灰尘里歇斯底里地哭叫，灰尘也只是轻飘飘落了地。
过了会儿，顾廷山几乎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听见她说：“至少，没有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