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雨烟咬着唇,眸底掠过一丝不满。 怜儿望向自家小姐,只见自家小姐精致的面容上憔悴不堪,曾被晏谨谢王爷夸过的,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屈辱与疼痛。 可过后,她淡淡的笑开了,“乐烟选第一个。” 晏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了,脸色难看,“你确定?” 南雨烟微微勾了勾唇,怜儿的眼泪掉的凶,声线颤抖不已,“小姐……小姐求您了,选第二个吧,奴婢求您了!” 谢楚楚垂了眸,一锤定音,“是。” “王爷不可啊,小姐她伤的重,大夫说需好生调养才能活下去,再不能经受这般折磨了……” 怜儿哭喊着,可晏谨已经阴寒着脸扬了手,谢楚楚被带下去鞭打。 怜儿崩溃了,恨声道:“王爷,小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您要如此待她?!” 鞭挞声落下,谢楚楚一声未吭,晏谨也沉默着,可南雨烟却瞧见他的手握成了拳,指尖寸寸发白,强行忍耐着什么。 南雨烟收回视线,听怜儿在下边又哭又喊, 直接道:“把那丫头的嘴给堵上,老嚷嚷,吵得人心烦。” 怜儿在被布条塞住嘴之前,猩红着眼瞪着晏谨和南雨烟,“侧妃你会有报应的!王爷,你如此辜负小姐,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唔!” 晏谨猛地摔了桌上的茶杯,恨意滔天,“本王不悔,是她负我在先,本王永不悔!” 他不仅不悔,他还要让她跟着他一块痛,他爱而不得,她也只能是这个下场! 一辈子都只能当他的女人,休想嫁入世子府! 不论他们怎么吵怎么闹,谢楚楚始终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洞的,目无焦距的落在一处。 她的唇角翕动着,无声念着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首诗,是她名字的来源。 母亲在世时被父亲辜负,为她取名乐烟,寓意她未来的夫君,可以好好的珍惜她,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不再有辜负。 她与晏谨说了她名字的含义与母亲的心愿后,晏谨曾跪在她母亲的牌位前发誓—— “晏谨此生,唯爱乐烟,非乐烟不娶。习得武艺护她,读得圣书养她,要天天让她欢喜,生好些个大胖小子,一日都不会辜负。” 她当时既羞涩又甜蜜,娇嗔的道:“你现在话说的那么满,日后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他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那我便将刀递给你,让你剜了我的心。” 她喜欢他,又怎么舍得伤害他,连这话她都不敢轻易应下,只是靠在他的心口处,笑着道:“若那时你不再喜欢我,又怎会轻易让我剜了你的心?” 他头疼,无奈???的笑,“你为何总想这些,我发誓,我绝不负你。” “我知你定不会负我的,你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而且……若你真要负我,我打也打不过你,你又比我聪明又比我强大,对付你是没法子了,不过……” 她的手点着他的胳膊,抬起脸朝他俏生生的笑,“若你负我,我便忘了你,与你恩断义绝,再不回头——” 从没想过,当年一语成谶。 疼痛席卷周身,谢楚楚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致,余光中最爱的人与最恨的人站在一处卿卿我我,眼泪,却再也掉不下来了。 她极力将喉间的血腥压下,扯铝驺唇,笑。 晏谨大概不知,她活不久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再令他这般厌恶了…… 第6章 是她不要的他 谢楚楚的后背皮开肉绽,看着触目惊心。 怜儿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流。 晏谨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阴霾无比,等刑罚罚完,谢楚楚被拖到了他的跟前。 南雨烟高抬着下巴,声音却柔和的劝着:“姐姐,还不快磕头谢恩,带你的丫鬟回去休息?” 谢楚楚浑身是血,执行罚的人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拱手道:“王爷,王妃伤的重,折腾一下伤口都会撕裂,不如,就免了王妃的礼节吧……” “这有你说话的地吗?”南雨烟不满的睨了他一眼,执行罚的人立即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晏谨正要开口,遣人送谢楚楚回去,却见谢楚楚缓慢的爬起来,手撑在地上慢慢的跪直了身,每动一下,后背流出的血便愈发的多,湿透了衣裳,滴落在地。 她抬头,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臣妾,谢过王爷。” 晏谨瞳孔缩紧,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不求饶便罢,她竟还用了‘臣妾’自称,这是要若与他断绝了? 果真,见了南离世子一面,便什么都不同了。 南雨烟捂唇笑道:“姐姐就是姐姐,妹妹若是受了这刑,怕是命都丢了,姐姐还能这般顽强,真是让妹妹好生佩服啊。” 谢楚楚却没应话,而是望向晏谨,“王爷,可否把怜儿还给臣妾了?” 晏谨怒极,“滚!” 这字落在耳中,谢楚楚扯唇笑了。 她起不来,给他行礼已经耗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怜儿被放开,朝她冲过来。 怜儿一边哭,一边小心的搀扶着她起身,谢楚楚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昨日王爷大婚,臣妾还未恭贺王爷与侧妃,愿祝二位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说完,她也没看男人的脸色如何,转身,迈步,离开。
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打湿了王府的青石路。
晏谨死死的盯着谢楚楚的背影,喉间梗的说不出话,这是从边境回来后,心底第一次生出这般恐惧的感觉。 像是要失去了什么一般。 可明明,她早就不要他了,在很多年前,在他快死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要他了…… 他紧攥着手,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南雨烟多看了两眼谢楚楚,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很快又敛起,追上了晏谨。 “王爷,您等等妾身……” 晏谨一走,路上的人大都开始嘲笑谢楚楚,他们都是王府的奴仆,谢楚楚在他们府内的名声有多差,他们对谢楚楚就有多不耻。 有人往谢楚楚的脸上吐口水,怜儿哭的肩膀剧烈抖着,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劝阻着,却没人理会, 甚至还有人往谢楚楚的身上砸石头,她猛地咳了一口血,身子险些瘫软下去。 无数的声音朝她涌来,谢楚楚听不清。 她望着遥远的前方,跌跌撞撞的往前,唇边却勾出了一丝凄凉的笑。 这一身的伤,足够令她斩断内心深处对他所有的期待,也终于…… 可以停下了。 第7章 她死了 晏谨回到了书房,管家一路小心跟着,不敢开口说话,南雨烟并不了解晏谨,以为他脸上没怒气,便是不生气,拈着手帕随他进屋。 “王爷,您走那么着急,妾身追着您腿都酸了,”她扭着腰肢走到他的身边,与他道:“姐姐就是这样的人,比较不服输,方才若是顶撞了您,您可别往心里去。” 话落,南雨烟便得到了男人冰冷的话语—— “出去。” 南雨烟一怔,“王爷……” 晏谨凉凉的扫了她一眼,她顿时不敢多言,急忙俯身行礼退下了。 等走出了门外,南雨烟恨恨的咬牙,与身边跟着的丫鬟说:“谢楚楚伤的重,必定会再请大夫,你去给我盯紧了,要是有什么江湖郎中进来了,本夫人便打断你的腿!” 丫鬟赶紧应话:“是是,奴婢这就去好生看着,绝不会让王妃有求救的机会,请小姐放心!” 书房内。 晏谨面无表情的站在书案前,管家小心翼翼的给他沏茶,刚把茶杯放下,脸色难看的男人忽然甩手,书案上的东西全都被甩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茶杯碎了,伴随着砰砰的声音,无比刺耳。 管家立即跪了下来,冷汗连连,“王爷……” 晏谨修长的手撑在书案上,意难平,“本王那么罚她,是本王错了么?” 管家诚惶诚恐,“是王妃负王爷在先,王妃若不贪慕虚荣,落井下石,王爷也不会遭此大罪,甚至险些丢了性命,罚她是理应的……” 晏谨垂了眸,“可本王不觉得高兴。” 初时,他迎娶她回来,将她羞辱一番,再打落破院,见她狼狈见她伤心,他高兴了一阵子,后见她毫不在意,他便又怒意盎然,于是娶了她最恨的人回来。 她痛苦万分,他如愿以偿。 只是为何走到今时今日,他却一点欢喜的感觉都没有了? 一闭眼脑海里都是她浑身是血,眼里是痛的模样。 管家见状,刚想劝两句,却又听晏谨喃喃的道:“罢了,我与她之间,她永远都是赢家……” 管家诧异的抬眸看他,只见晏谨深深的闭了闭眼,“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瞧瞧,她怕疼,让那大夫上药的时候轻点。” 管家回道:“是,老奴这就去。” “慢着,”晏谨紧紧的抿唇,“我也去。” …… 谢楚楚不知道怎么撑着回来的,怜儿扶着她坐在床上的时候,她猛地吐了一口血,身子瘫软,直接倒在了床上。 怜儿脸色大变,“小姐,小姐您的伤——” 谢楚楚抬了抬手,示意她安静。 她擦掉唇上的血,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怜儿瞬间滚出了眼泪,“小姐,莫要说胡话,您……” “你听我说,”谢楚楚道:“我心悦他,所以能等他那么久,但我这身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活不了多久的,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咳咳咳……” 怜儿上前替她顺气,她又吐了口血,怜儿急的眼泪狂掉,“小姐,奴婢给您请大夫,您……” “别找大夫了,送我一程吧,”谢楚楚抓着她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怜儿,我想去找娘亲了……” 怜儿狂摇着头,眼泪不要钱般往下滚,“怎么可以,小姐,不可以的……” “成全我吧。”谢楚楚的脸色惨白,后背压着床,血不断的流出来,弄湿了被褥,“我太疼了……” ‘我太疼了’这四个字,说的轻飘飘的,怜儿哭的不行,手一直在抖,“小姐……” 谢楚楚轻声道:“我走以后,便将我烧成灰,撒在山花间,有娘亲作陪,我不会孤单……” 怜儿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谢楚楚推了推她的手,目光几近哀求,怜儿只能把泪擦干,跪下,给谢楚楚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拿了一瓶致命毒药出来。 那是她家小姐在几年前便想服下的毒药,只为等晏谨回来,才一直没碰。 以往,她家小姐最常说的话便是—— “我怕我死了,他会好难过。更怕我死了,他会随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