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一愣:“可是老爷说……” “如果你不想干了就滚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司机当即缩了缩身子:“是。” 他发动车子,往琴湾别墅开去。 车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宋叙言抓着木盒一角的手缓缓收紧。 他看着车窗反光中的自己。 眼尾泛红,面色憔悴,甚至眼底带着连他自己都从不曾见过的悲凉。 “哒——” 一声轻响,右眼不觉落下一滴泪砸在盒子上。 宋叙言仰头深吸了口气,却觉怎么也咽不下喉咙的涩意。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也没敢出声,只装作没听见。 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口,宋叙言不等司机开门,自己下了车,抱着木盒进了门。 阮母去了公司,整个房子越显空寂。
宋叙言如栽倒一般坐在了沙发上,手机也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备注后接了。 “爸。” “斯然,你人呢?上下部门都在等着你,你就这么给我看你管理公司的态度吗?” 阮父语气带着些隐忍的愠怒。 宋叙言抚着盒子,眼神疲惫:“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管吧。” 说完便按下了挂断键,将阮父的怒火尽数阻隔。 他倚靠着沙发背,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耳边仍旧是寂静一片。 宋叙言阖上满是血丝的眼,紧抿的唇线颤了颤,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折磨。 “斯然……” 忽然,一声熟悉的轻唤让他心头一紧。 “唯一!” 宋叙言不由自主地大声地叫了一声。 然而回声像是将他的感情一遍遍地弹了回去,只剩满心的孤寂。 宋叙言眼神微暗。 好一会儿,他才落寞地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他居然出现了幻听,还以为迟雾活着。 宋叙言看着手边的木盒,眼眶又是一涩,再难忍下翻涌的懊悔。 他望向落地窗外的光,恍然想起了李妈妈。 金福小区。 李妈妈正在楼下晒太阳。 她鼻梁上挂着老花镜,眯着眼,手里慢慢地勾着围巾。 宋叙言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嘶声唤道:“李妈妈。” 李妈妈摘下眼镜,笑了:“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啊。” 只是笑容在看清宋叙言那略显苍白的脸后变成了担忧,她问:“怎么了这是?” 宋叙言看着那张满是沟壑却依旧慈祥温柔的脸,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他想起了和他素未谋面的妈妈。 想起了曾经在孤儿院的日子。 更想起了迟雾…… 宋叙言抿抿唇,语气放缓:“没什么。” 李妈妈放下围巾,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 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中突然带了丝期待:“你不是说你和薇薇结婚了吗?她人呢?” 听到“薇薇”两字,宋叙言就觉得脸颊如同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的疼。 他强忍痛回道:“她怀孕了,我让她多休息。” 闻言,李妈妈眸光一亮:“真的啊?” “嗯。” 李妈妈立刻兴奋了起来,然而眼角却是湿润了:“想不到我还能看见你们生儿育女,如果院长和小张还在,她们肯定也特别高兴……” 第十七章 他错了 宋叙言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怕他一张嘴就暴露了自己的悲伤。 他看着李妈妈抹着眼泪,好一会儿才问:“当年薇薇是怎么到孤儿院的?” 说到这儿,李妈妈沉叹了口气:“人贩子啊。” 她停了几秒又继续道:“你知道吗,你走后那几天,薇薇饭都吃不下,天天蹲在那榕树下偷偷哭。” 宋叙言心一窒,眼眸微怔。 “当时她家人来接她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愿意走,她说她怕她走了,你去就找不到她了。” 李妈妈温声道:“还是院长对她说,不管薇薇在哪儿,斯然哥哥都会找到她这句话后,她才跟家人走了。” 宋叙言僵硬地转过头,红着眼望向远方。 “不过还好,现在你们成家了,也快有孩子了,我打心眼儿的高兴。”李妈妈戴上老花镜,继续织着围巾。 …… 入夜,酒吧。 霓虹彩灯下,一群人伴随着劲爆的音乐在舞池里跳着舞。 嘈杂中,吧台上伏着一个已经迷醉却安静的男人。 程溪按照司机给的地址找了来,看见这吵闹的环境不禁皱起了眉。 他有些怀疑,向来喜欢安静的宋叙言真的会来这种地方吗? 直到看见吧台旁的人,他才真的相信。 “总裁!” 程溪忙走上前,将他手里的酒杯夺过:“老爷在家等您呢。” 忽觉手中一空,宋叙言先是愣了愣,待看清眼前人,他黑了脸:“给我!” 他将杯子抢回来,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他很少喝酒,更不用说喝醉,他一直觉得遇事就喝酒的人只会逃避,跟一个废物没两样。 可现在他却觉得是他错了。 原来他也有想逃避的一天。 而在迟雾的事上,他的确是个废物。 看他没命地灌着酒,程溪又急又无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砰”地一声,酒杯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宋叙言红红的眼睛看着空杯,手缓缓收紧。 他五指穿梭在黑发间,忽地紧紧揪着头发,阖上眼哑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我错了……” 泪眼迷蒙间,宋叙言自虐般地拿起一瓶威士忌猛灌。 程溪一惊,连忙阻止,却看他已经将酒喝完了,衣领和胸前已经被浸湿。 “唯一,唯一……” 宋叙言呢喃着,头伏在手肘上,像是彻底醉了过去。 程溪叹了口气,只能将他扶出酒吧,送回了家。 别墅。 阮父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而阮母一脸漠不关心地在一旁看着电视。 门“吱”地一声开了。 阮父还没将视线挪过去,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去。 当看见程溪扶着醉的已经不省人事的宋叙言走了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简直是胡闹!公司的事不管也就算了,居然还喝成这副鬼样子!” 程溪尴尬地看着阮父和阮母:“总裁他……” “带走带走。”阮父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程溪把宋叙言送回房。 见那摇摇晃晃的两人上了楼,阮母才嗤笑道:“儿子像你,专情。” 闻言,阮父面色一黑,却也没有说话。 阮母冷哼了一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沙发上。 程溪好不容易将宋叙言扶到床上,便见枕头旁有个暗红色的小木盒。 他愣了愣,不觉打了个寒颤:“这不会是……” 第十八章 新孤儿院 宋叙言像是本能一样去抓住枕头旁的木盒,然后将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一瞬间,他安静了下来。 程溪见状,心里的异样只剩下了感叹。 他给宋叙言盖上了被子后便走了出去。 楼下,阮父和阮母已经准备离开了,见程溪下了楼,阮父冷声道:“让他三天后去公司找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母看了眼楼上,也跟了上去。 程溪怔了几秒,无奈地摇了摇头。 阮父心里还是关心总裁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三天时间让他缓缓。 他看了眼时间,便也回了家。 次日一早。 赵明薇对着江母软磨硬泡,江母终于还是经不住她的撒娇哀求,带她来了宋叙言这儿。 才下楼的宋叙言正巧看见江母推着赵明薇进了门。 他眸色一暗:“出去。” 江母顿时就后悔了,现在来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她干笑解释道:“斯然,你别误会,我和明薇来是……” “斯然,我已经开始做复建,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赵明薇突然把话抢了过去,让江母有些心急。 她觉得这孩子在迟雾死后更迫不及待了。 宋叙言冷着脸:“所以呢?” “三年前我们就该结婚了,你忘了吗?”赵明薇看着他,眼底满是期盼。 江母瞪了赵明薇一眼,赶忙道:“这事儿不着急,等她康复以后再慢慢商量。” “可我很着急。”宋叙言走了过去,阴桀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母女,“迟雾的事我还没有好好和你们清算。” 闻言,江母心顿时没了底。 她一直以为宋叙言从前那样折磨迟雾,对她压根儿没什么感情。 可是现在看来,她好像想错了。 赵明薇咬了咬唇,红着眼道:“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 然而宋叙言并没有打算和她们废话,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后没多久,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走了进来。 “把他们扔出去。” 话落,两个保镖架着江母,一个保镖推着轮椅,将她们一并带了出去。 “斯然!斯然!” 不理会赵明薇的叫喊,宋叙言坐在沙发上,等门关上后,他才重新拿出手机。 相册一片空白,整个屋子也没有任何一张迟雾的照片。 宋叙言紧紧攥着拳头,阖上眼将要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 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拿起手机看了看。 是程溪的短信。 ——总裁,孤儿院搬迁的事已经全部都处理好了。另外老爷说三天后让您去公司找他。—— 宋叙言眼神微暗。 他站起身,看了眼楼上后出了门。 原来的孤儿院太过破旧,不得不拆除。 但宋叙言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生活在孤儿院的日子…… 新孤儿院建在城北。 因为阮氏的出资,地方比从前宽敞,连条件也远比十多年前好。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小学老师,她看着在院子里乱跑的一群孩子,眼里满是怜爱。 宋叙言也望着那些面带笑容的小孩,目光深沉。 曾几何时,他和迟雾也这样无忧无虑过。 纵使被遗弃,被遗忘,但他们都做着彼此的灯塔,互相照亮着。 宋叙言眼眶微涩,正要挪开视线时,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跷跷板那儿。 他蹙眉问:“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第十九章 为谁而活 院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回道:“他叫小宝,三岁了。” 宋叙言听出她语气中的心疼,又问:“他父母呢?” “他爸爸在他一岁的时候病逝了,一个月前,小宝不小心掉进河里,他妈妈为了救他,溺水了……” 听到“溺水”二字,宋叙言的心恍若被尖刀刺了一下。 他喉间发涩,望着那孩子的眼神也渐渐深邃。 宋叙言慢慢走到小宝面前,蹲下身看着眼前不过一丁点儿大的孩子。 小宝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些,但眼神已经全然没有了同龄人的神采。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叙言,微微呆滞地眼中却有了警惕、慌乱和疑惑。 宋叙言看着他稚嫩的脸,竟响起了迟雾。 第一次看见她,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小宝。”他叫了一声,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小宝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衣角,没有说话。 这时,院长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宋叙言的肩膀,低声道:“这孩子从来这儿就没开口说过话,医生说是受了些刺激。” 闻言,宋叙言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了眼那一群欢声笑语的孩子,再看眼前面无表情的小宝,心不觉泛起点点心痛。 因为小宝,他不只是想起了迟雾。 还有那个他们那个因为他还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 宋叙言看着小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朝院长道:“我想领养小宝。” 院长一怔:“你要领养小宝?” 宋叙言点点头。 “可是……”院长看了眼小宝,再次压低了声音,“小宝的情况和别的孩子不同。” 其实她真正担心的还是宋叙言能不能照顾好小宝。 宋叙言是总裁,生活条件自然好。 但是小宝需要的并不是生活条件,而是陪伴。 宋叙言沉声道:“放心吧,我知道。” 他又看向小宝,只见小宝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珠也望着他。 宋叙言不由地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 意外的,小宝没有闪躲。 院长见状,也不觉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小宝不排斥宋叙言。 离开了孤儿院,宋叙言回了家。 却在别墅门口看到了不速之客——萧羽。 见宋叙言下了车,萧羽淡声问:“唯一呢?” 闻言,宋叙言眼神骤冷:“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萧羽目光一狞:“宋叙言,哪怕唯一已经死了,你还是不放过她吗?” 他的话让宋叙言本就像是苟延残喘的心又是一刺。 “没错,她是人是鬼,都是我宋叙言的妻子。”宋叙言一字字道。 萧羽笑了一声,眼底却满是嫌恶。 “你真的爱她吗?难道因为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所以就爱她了?那如果她不是你的‘薇薇’,你还会说这句话吗?” 萧羽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恶痛绝的恨。 从他亲口听见宋叙言希望迟雾死时,他便觉迟雾一片痴情付之东流了。 “说完了吗?” 宋叙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羽,眼底一片阴翳。 二人视线相对间,如同两道雷电撞击着互不相让。 良久,萧羽转身坐进车里,如刀刃的目光再次扫了眼宋叙言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宋叙言听着车子渐远的声音后,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萧羽继承萧氏企业,难免不会与他掌管的阮氏起冲突了。 但让他难以释怀的还是萧羽刚才的那番话。 宋叙言仰起头,看向偏了西的太阳,突然生了一种茫然。 如果从前他是为了寻找薇薇,和她一起生活而生活。 而现在,他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章 领养 一个月后,医院。 赵明薇一连几天都在拼命的做着康复训练。 护士见她满身的汗,脸色都已经发白了还要强行撑着双杠行走,立刻劝道:“今天已经够了,快休息吧。” 赵明薇咬着牙:“不,我还能……” 话还没说完,她手臂的力气已经用尽,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江母刚进来就看见她这样,立刻跑了过去和护士将她扶到轮椅上。 “明薇,你这是干什么啊?”她一边给赵明薇擦汗一边问。 赵明薇忽然就红了眼,憋着口气似的不说话。 江母见状,便支开了护士才问:“告诉妈,你到底怎么了?” 赵明薇忽然将腿上的毛巾狠狠地甩了出去,哭着大声骂着::“为什么她死了还要惦记着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着口中的“她”让江母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迟雾。 她轻声安慰道:“他们到底做了三年夫妻,惦记几天是正常的……” 谁知道这话像是火苗点燃了赵明薇心里的雷,她满眼都是恨意:“如果不是她,和斯然结婚的人应该是我。” 说着,她撑着轮椅就要起身:“我要快点站起来,我要去找斯然。” 江母忙制止了她:“你先别着急,而且你爸也说了,现在宋叙言明里暗里都在跟他作对呢。” 闻言,赵明薇又坐了回去。 她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声音软了下来:“妈,你一定要帮我,我真的爱斯然。” 江母帮她擦着眼泪,温柔道:“妈一定帮你,你别哭了,哭的妈心疼。” 孤儿院。 宋叙言今天并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衣,手里还拿着一个熊娃娃。 院长见到他愣了半天,而后才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生呢。” 宋叙言抿了抿唇,问:“我来接小宝,他在哪儿?” “在那儿看书呢。”院长指了指角落。 小宝正坐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本故事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宋叙言走过去,蹲下身将手里的熊娃娃放到他面前。 小宝看了眼熊娃娃,眼眸微微一亮。 他抬起头看向宋叙言,好半天才小心地接过。 “小宝。”院长也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斯然叔叔就是你爸爸了,他会照顾你的。” 闻言,小宝垂下了头,没有回应。 院长以为小宝还是有些害怕,而宋叙言却伸出手,将小宝抱进了怀里。 宋叙言手臂一僵,在感受到小宝的惧意后只觉得这孩子真的太轻了。 见小宝没有排斥,院长也放下了心。 临别时,她提醒道:“他半夜有时候醒过来坐着,可能是想妈妈了。” 宋叙言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看着宋叙言抱着小宝坐进了车里,司机悄悄地为难地看了眼。 阮父阮母还不知道他领养孩子的事呢。 如果他们知道宋叙言自作主张带回来这么个孩子…… “开车啊。” 一声带着几丝不满的催促差点把司机的魂给吓跑。 他连忙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宋叙言看着怀中的小宝,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能看出他眼底的紧张。 他轻轻拍着小宝的背,低声道:“不怕,妈妈在家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