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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乱了呀，听说珈蓝寺的佛子都在抵御妖界时受了重伤，快要死了，我们这些凡人遇到妖怪可怎么办……”。 珈蓝寺的佛子……不就是季宏辰吗？ 夏思然听到这话，只觉脑子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思考，忙飞身前往珈蓝寺。 等到了后，却见寺里竟真没了季宏辰踪迹。 夏思然揪住一个小沙弥，急红了眼：“说，季宏辰在哪里！” 小沙弥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住……住持为了救寺中僧侣，被妖界的人抓走了……” 一道烟消，夏思然消失原地，直奔妖界而去。 妖界接壤黄泉，暮气甚重，凡人在那里只怕撑不了多久。 季宏辰，你要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来到妖界，夏思然抓着一只小妖，稍一打听便问出了季宏辰的下落。 他被妖王关在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接通忘川，连妖怪都不能靠近太久。 夏思然赶到时，远远就见季宏辰已经昏倒在了地牢中，地牢四周都盈满了忘川之水。 忘川水蚀魂蚀骨，置身其中便真如处寒冰地狱。 夏思然咬牙，下身化作蛇尾，往地牢游过去。 这水冷得骇人，一入水，她的眉间立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接着便是蚀骨的疼。 从身体到神魂，似有百蚁啃噬，钻心刺骨。 夏思然用妖力护住要害，便顾不到鳞片，只能眼见着一点点被溶解 疼，太疼了。 从前她一点点不舒服都会窝在姑姑怀里让姑姑哄，后来遇到季宏辰，她就更娇气了，老是装难受，就想看季宏辰紧张她的样子。 可此刻她便是浑身都疼得颤抖，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夏思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要不就救不了季宏辰了。 等她带着季宏辰往回游时，更是把全部妖力都用来护住他。 回到岸上时，夏思然的下半身已经疼得几近麻木，身子也快要凝结成冰。 而尾巴鳞片更是所剩无几，满身被忘川水侵蚀过的皮肉，不是发黑的伤口，就是猩红一片的血。 但看着终被她救出的季宏辰，夏思然觉得蚀魂蚀骨之痛，都值得。 夏思然满身狼狈地回到清极洞，姑姑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只得顶着一身伤照顾季宏辰，好在季宏辰有她的内丹护体，不然他真要死在妖界了。 “和尚啊和尚，这救命之恩，你以后就算不报，可也不许杀我了。”夏思然轻拂过季宏辰的眼睫，喃喃道。 一想到他曾说要杀她，她心里就一阵钝痛。 夏思然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怀了你的孩子，等我变成凡人，你会娶我吧？” 眼前之人仍是静静躺着，没有一丝回应。 夏思然看着他干得有些起皮的唇，起身倒了一杯水。 她自己喝了一口，嘴对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去，抬眼却正撞上一双漆黑眼眸。 夏思然对着他的嘴，立时怔住了。 空气凝滞。 季宏辰的黑眸一瞬变得血红，如入魔一般。 夏思然刚要细看，那双眸子又是一片清明，纯澈如水。 忽然她被身下之人猛地推开，一时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地。 “嘶——”蹭到身上的伤口，夏思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耳边传来季宏辰冰冷的声音：“常慧师叔说得果然没错，你果真是个恶妖，不仅破坏镇妖塔，竟还和妖界串通一气！” 他厌恶的眼神狠狠将夏思然钉在原地，夏思然喉咙像是被人掐住，想解释的话又生生被堵了回去。 “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原不过是想从我口中知道镇寺之宝舍利子的下落！”季宏辰咬着牙，不知是痛恨夏思然，还是痛恨自己。 夏思然的心像是被人拿了一把钝刀子在剐，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她抓住季宏辰的袈裟，望着他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舍利，我要真想做坏事，我大可以直接做，为何要刻意接近你，你一介凡人，能反抗我吗？” 季宏辰却是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之词。 夏思然无力地松了手，心被人拉着直往下拽，又冷又冰。 豁出命将他救回，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夏思然苦笑一声：“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季宏辰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次次的解释，他也从来不曾信过，这次，夏思然真觉累了。 罢了，世间诸事，她勉强不来。 她便是有通天之能，却又能拿他顽石之心如何？ 夏思然恹恹转身，离开前挥手布下一层结界。 哪怕他对她如此，她仍怕他会再遇险境，毕竟巫山也不是太平之地。 而季宏辰看着眼前的结界，五指收紧，攥得指节泛白。 解释再多，最后还不是要囚他于此，这妖孽果真是费尽心机！ 另一边，夏思然来到人间。 人间热闹无比，可越是喧闹，夏思然心里越感孤寂。 走在人群里，她分明与这芸芸众生无异，可在季宏辰心中，就是无她容身之地。 “卖酒咯，百年女儿红！”小二卖力吆喝，“杯酒解愁，一壶忘忧！” 夏思然停住脚步，一股清冽酒香传来。 世上又怎会真有酒，平她千里愁，解她万丈忧？ 夏思然向小二抛出一锭金子：“装酒！” 回到清极洞，不出所料，季宏辰正打坐。 身处石窟，也如端坐莲台。 夏思然没有说话，亦不知道能同他说什么，或者说，说了他亦不会信。 她拿出方才买的酒，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 烈酒入喉，她的手和嘴唇都被苦得发颤。 明明酒都喝到了肚子里，却有水珠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夏思然抬手摸上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两行，又饮一杯。 却又是有水从眼眶跑出来。 越喝越凶，心却是越喝越痛。 那从眼里掉出的水，沾湿衣襟。 她还要再喝，手腕忽然被人强硬地擒住。 “铛！”一声。 指尖的酒杯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 夏思然醉眼看着眼前的季宏辰凄然一笑：“怎么，你也想喝？可你们和尚不能喝酒，你……” 她的话到一半，莫名顿住。 眼前人此刻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像黑暗被阳光灼穿的洞，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热。 手腕被握得很痛，她想抽出来，可却被他死死钳住。 夏思然蹙眉看向季宏辰，这个和尚啊，真是好看。 好看的令她埋在死灰中的心脏都微微一动，酒气像是由着空气缓缓渗入了心里。 夏思然突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酒水渡到季宏辰口中，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咳嗽不已。 夏思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痴痴笑着，眼泛泪光：“你就是假正经，你都破了色戒，再破一下酒戒又如何？” 第七章 何为慈悲 夏思然本以为季宏辰会呵斥她，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眸中一片冰冷。 可他的冷漠才是这世上最伤她的利器，好像两人只是陌生人，她就算迫他破戒，他也不会再理会她一下。 夏思然不想再见他眼中冷漠。 匆匆转身离开的刹那，她撞到身边的桌子，伤口剧痛了一下。 她忙眨眨眼睛，将眼中水气逼了回去。 为他受的伤还在丝丝渗血，可此刻，她的心比身体要痛万倍。 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她还舍不下过往的感情。 夜色沉暮。 想着季宏辰大概已经打坐入眠，夏思然才回清极洞。 洞内，月光披在季宏辰身上，静谧又温柔。 她缓步上前，依着床头坐下，头慢慢靠在他膝上。 她低声轻喃：“你为何不信我，为何不要我了？就因我是妖，所以你对我的感情也消失了吗？” “我不信，我喜欢你，你也定是喜欢我的，对吗……”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自己却没了底气。 喜欢的话，为什么舍得让她难过？ 夏思然深吸了一口气，靠他更近一些，仿佛想在他身上汲取一丝暖意：“你知道吗，为了救你，我身上的鳞片都被生生溶光了，真的很痛很痛，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所以，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一滴清泪掉下来，渗入无尘身上袈裟。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夏思然缓缓闭上了眼，她真的好累又好痛…… 平顺的呼吸声在寂静洞府显得格外清晰，夏思然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却靠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季宏辰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她熟睡的脸，深沉眼眸中现过一丝挣扎。 良久又重新闭上，不再看，不再想。 半个月过去。 夏思然照常从凡间买来吃的回来，却发现季宏辰不见了。 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她脸色一变：“季宏辰！” 她刚想出去找，可背后却响起姑姑的声音：“不用找了，我将他送回珈蓝寺了。” 夏思然一愣，眸色暗了下去，嘴角勾出一个僵硬的笑：“也……也好。” 他终究是要走的，她也不能一辈子将他留在这洞里。 “蒹葭，你听话。”姑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姑姑算出你生子之时会有一大劫，所以特地回族中取来水灵珠祝你渡过此劫，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 夏思然心头难过，摸上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 一晃七个月眨眼而过。 夏思然临产之日也将到。 看着阴沉的天空，她心中隐隐不安。 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心中一乱，走出洞口。 只见无数妖怪正往山后逃窜，她拉住一个小妖忙问：“发生何事了？” 那小妖已经受了伤，虚弱害怕地哭道：“珈蓝寺方丈带着人界的修士攻来，说要剿灭我们！” 夏思然心里一沉，脚步一刻不停下山去，远远就听见那些熟悉的小妖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挺着大肚子，一眼便见到站在一群修士中间的季宏辰。 他依旧一如以往的慈悲面目，可出手却是毫不留情，一掌便打倒身旁小妖。 夏思然一时怔在原地，看季宏辰转身，抬眼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季宏辰眼神愣了一瞬，可随即又变得无情冷漠。 夏思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神色戚然：“季宏辰，你怎能带人来我巫山大开杀戒，你的慈悲呢！” 巫山妖族众多，是天下修士眼中钉，但地址一向神隐。 她只带过季宏辰一人来过此地。 怎料却给巫山带来灭顶之祸！ 寒风乍起，季宏辰看着她的腹部，眼神中红光一闪：“害人之妖，只会为祸苍生！” 夏思然骤然红了眼，大声质问他：“巫山的妖很多一生都从未离开过这里，刚刚那些更是才化形的小妖，你如何忍心？！” “信口雌黄！你们偷拿舍利，作恶多端，还在狡辩！”季宏辰捏紧了手中佛珠，眼神冰冷。 闻言，夏思然痴痴望着他，语气带着一丝绝望：“是否妖一定就该死？” 季宏辰眸色一沉，没有回答，只凝掌便向她腹部打去。 第八章 我恨你 夏思然瞳孔皱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疼痛没有袭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姑姑——！”夏思然眼眶顿红。 姑姑一口鲜血吐出，她强忍着疼痛，一把提起夏思然消失原地。 珈蓝寺后山。 夏思然肚子隐隐作痛，她强忍着扶着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没事，那和尚一掌还不能将我如何。”姑姑调息了一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腹中孩子，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暂时还找不到珈蓝山来。” 夏思然松了一口气，腹中却突然剧痛难忍，孩子怕是要出生了。 姑姑见此，在四周布下一层结界，为她接生。 耳边风声雷鸣，剧痛传至五脏六骸，夏思然几欲昏死。 许久，天边闪电划过，一道惊雷落下，婴儿响亮的哭声随即响起。 只见风起云涌，大地灵力凝集，涌入那婴儿体中。 姑姑惊喜的声音在夏思然耳畔响起：“蒹葭，是个可爱的女儿！” 夏思然虚弱地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皱纹密布，而散落的一头墨发也在缓缓变白。 她生下了孩子，果真变成了凡人。 只不过因为失去内丹，她成了白发老妪。 夏思然此刻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此刻四周都变的安静了起来。 姑姑抱着孩子，从怀里拿出水灵珠递给她：“蒹葭，快把这水灵珠服下，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妖，恢复法力，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了。” 夏思然颤抖的接过水灵珠，却没有服下，她眼底含泪。 “姑姑，我想知道，如果我是凡人，他会不会信我。” 姑姑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一口气：“痴儿……” 夏思然苦涩一笑。 如果不痴，如何能沦落到这般境地？ 那和尚无情，可终究她还是放不下。 不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定然是方才孩子降生的异动引人来了。 姑姑带着夏思然要走，可刚出山洞就被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季宏辰看向一头白发，如同老妇的夏思然，眸色一怔。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眼神凌厉：“把舍利子交出来！” 夏思然婆娑的眼望着季宏辰，眼中含着期望：“和尚，我已经是人了，你能不能信我一回？若我是为了舍利，怎会给你生下孩子，变成这副模样？” 季宏辰对上她那双苍老却熟悉的眼眸，心中一瞬的颤抖。 而此时他身后修士嗤笑出声：“妖怎么可能会变成人，一派胡言！” 季宏辰强压心中不适，再看向夏思然，眸中只有无情。 他目光移到姑姑怀里的孩子上，冷声道：“这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说罢，他抬手便向孩子而去。 夏思然忙挡至季宏辰掌前，冲身后大声道：“姑姑，你带着孩子快走！” 然而姑姑却一把将她推开，逼出心头血，画阵为盾，将她和孩子传送了出去。 “姑姑——！” 夏思然身形闪烁，扭头眼睁睁看着姑姑被那些修士一刀刀砍在背上，血流一地。 “不要——！” 她拍打着那层结界，凄厉大喊。 泪眼模糊中，夏思然银发翻飞，看着姑姑口中含血被人打回蛇形。 姑姑含泪，望着她的方向哀道：“蒹葭……世间男儿不可信，水灵珠有姑姑毕生妖力，你还有机会……莫再挑错良人了……” 话落，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夏思然这时被传送出珈蓝寺，空中只留下她悲凉之声：“和尚，我恨你——！” 第九章 人妖殊途 再睁眼，夏思然所处之地是荒郊。 她低头空洞的看着怀里孩子，只见其冲自己天真一笑，眉眼跟那和尚何其相似。 夏思然心中似悲似恨。 抚养她长大，爱她疼她的姑姑，死在了她最爱之人手中。 一滴浊泪自眼角渗出，夏思然仰头无声地看着天空，终是取出了那颗水灵珠。 做人又如何，做妖又如何？左右他从来不信她！ 吞下那颗水灵珠，夏思然的皮肤恢复白皙嫩滑，容貌又变回二八少女，只一头银发再变不回青丝。 夏思然想起姑姑惨死的模样，收紧五指。 那些人自诩除魔卫道，却枉杀无辜，此仇不报，姑姑岂不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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