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马奴,丑成这样,居然也敢看我!”黄衣姑娘右手拿着扇,左手用手帕厌恶的掩住鼻子。 裴济寒被按在污浊的马场上,轻轻抬头冷漠了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人似乎被威慑到,不知为何,他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只鹰,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把他眼睛给我挖了!”粉红的樱桃小嘴吐出的话语却那么瘆人。 身后仆人们听见,生怕危及自己,连忙上前。 裴济寒不做任何反抗,似是习惯了这样的情节。他已经不清楚这是多少世了。 尖刀刺下来的时候,他想到了她的眼睛,那双被他拿走的,明媚的,亮晶晶的,笑起来弯弯像月亮的双眼。 她该多痛。 裴济寒知道,夏乐知是不管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她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就算从来他不爱她,他都知道她的拼命。 他突然发现,什么样的夏乐知他都记得很清楚,明媚的,嚣张的,犯了错的样子,委屈的样子。 他用尽全身气力,摸了摸自己的心。 那颗不知何时慢慢向她靠近却在欺骗自己的心脏。 忘川年复一年,裴济寒再次醒来,终于,黑白无常站在两侧,对他道:殿下,九十九世至苦轮回您已经尽数历练完成,您可以回仙界了。 仙界……他抬头看了看冥界永远黑黢黢的天,沉默不语。 …… “夏乐知,夏乐知,你慢点!”玄君跟在她身后,左右提满了篮子,篮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果子。 “你快点儿,上次我在凡间学了做冰糖葫芦,老板告诉我可适用于各种果子,我试试做给师傅尝尝!”
夏乐知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向前迈进。
莲花池旁那朵莲花骨朵越来越大了,感觉马上就可以开出花来。 夏乐知路过时给莲花滴了滴花露,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的元真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无妄宫内,弥散着一丝糖味,无妄看了看厨房热火朝天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他转头,看向仙界的方向,皱了皱眉。 …… “太子殿下回来了” 小仙娥聚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 “谁是太子殿下啊?”其中一个小仙娥似乎是近年才飞升,睁着大大的充满疑惑的眼睛问道。 “你才飞升不知道,当初太子殿下,无妄宫的思怜神君,还有那位莺月仙子,他们三人的故事,那可真叫一个精彩啊,后来……”说话的仙娥张望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 “听说是以前天帝陛下犯了错然后太子殿下也跟着受罚了。” …… 太子殿下回来了,消息一出,众仙纷纷蠢蠢欲动,许久无人的栖梧宫门口也好像热闹起来,只是大门紧锁不见开。 栖梧宫内,平艾把茶端上,抬头看了看整整两百年没见的殿下,殿下似乎更加沉稳了,也更加阴郁。 裴济寒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腕上的丝丝红线。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一根细细的线,若他遵循天意,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或者也能成为仙界一大佳话。 若…… 可惜,可怜又可叹 “殿下……”平艾上前,却又止住话头,犹豫踌躇。 裴济寒抬眸,眼中有淡淡的忧伤。 片刻,平艾张开口:“先前夏乐知殿下来了栖梧宫好多次,说要找御魂珠。” 御魂珠?裴济寒略一思考,便想明了她的意图,想来,是与她的师兄有关了。 “给她便是。”裴济寒低头抚着手中红线说道。 “说来奇怪,御魂珠本放在栖梧宫,后来您不是将它放在藏宝阁中,而后仙魔大战时,藏宝阁右殿起火,烧毁了大半,后来藏宝阁的仙人去找,便不见了,同时丢了些许丹药和神器,后来仙界重建,便无人管了,夏乐知神君问,我便去找了一番,实在没能找到此物。” 御魂珠,御魂御魂,归来兮,聚之。据说多年前,龙王之子便用此物聚魂养命,而后多年,听闻天界有灵力充沛之地,在此聚魂事半功倍。便将此物带到了天界。 无妄宫内,夏乐知正拿着空空的御魂珠盒发呆。 “玄君,你知道吗?我好想师兄啊。”夏乐知眼里全是悲伤。 天界天年万年如此枯燥乏味,若非身旁还有一只小小的红莲,愿意听她说她的烦忧,她的故事,可是,这样好的师兄,却被那群,不,那个无耻的女人残害,还是为了救她。 “若非,若非……”夏乐知攥紧了拳头,恨意从眼里散出,慢慢笼罩了她整个人。 “无妄天君。”玄君撑着头的手放开,连忙起身做了个揖。 “师傅!”夏乐知抬头,周遭低沉气息消散,她起身,把盒子递给无妄。 无妄双手合十,法起,追踪。 水镜中慢慢显出一个人的影像。 “是她!”夏乐知、玄君异口同声。 夏乐知咬牙切齿道:“也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无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想说什么,神情复杂的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第二十二章 斩神鞭 花界内,夏乐知提着斩神鞭,径直往里走。 “夏乐知,你别冲动,虽说花界中百花仙不管事,你还是别太凶神恶煞的,你看看,花儿都被你吓焉儿了。” “夏乐知,诶……你等等我呀你!” 玄君御法,连忙追了上去。 花丛中,远远看过去有两个身影。 夏乐知蹙眉,怎么如此……眼熟,那人一身玄衣,发丝如墨,身旁那个白衣女子与他挨的很近,远远看过去,像一对壁人。 就像……就像多年前一次次让她心痛无比的场景,夏乐知呼吸一窒。 他,他一从凡间回来就来找她,莺月! 心一狠咬牙便伸手一鞭,“莺月!” 听到她的声音,玄衣男子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拉住莺月侧过身。躲开。 夏乐知怒火更胜,果然! 伸手又是一鞭,裴济寒躲避不及,受了一鞭,顿时手臂火辣辣的疼痛,夏乐知一愣,没想到自己会伤害到他,只见他顾不得自己的手,低头不知在莺月耳边说了什么,将莺月一推,便上前接住她的鞭子,夏乐知始料未及,被他拉了一个踉跄,转身便被他用手困在怀里。 玄君看着姿势如此暧昧的二人,长大了嘴,嘴里一边念叨的非礼勿视一边上前追莺月去了。 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姿势之暧昧,只是暗暗较劲,夏乐知施法,裴济寒化之。如此往复,夏乐知恼羞成怒,使劲按了按裴济寒受伤的手,果然,裴济寒吃痛,放开。 “裴济寒,你究竟要护她到何时!”夏乐知又恨又气。 “我……”裴济寒低头看了看她,她好像变胖了一点点,尖尖的脸上也带了些肉,比起之前瘦骨精定的样子显得气色许多,和他初见她时的样子有些重合。 夏乐知看他傻傻的盯着自己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施法便向莺月逃走方向追去。 只剩下裴济寒站在原地,手心似乎还有她身上的余温,满脑子都是平艾的话。 “殿下,当初……莺月仙子的眼睛是她自己弄瞎的。” 而他呢?做了什么? 害了她的师兄,入药!从未相信过他,他真该死! …… “莺月!”夏乐知看着那双赤色双眸,属于火凤独特的眼珠。嘴角弯弯一丝讽刺的笑。 莺月死死的盯着这个眼前的女人,想想现在如过街老鼠的自己,恶狠狠道: “你猜猜,刚刚裴济寒跟我说什么?”莺月得意洋洋的笑着,从刚开始轻轻的笑,慢慢的哈哈大笑起来。 夏乐知心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 “莺月,今天我来,为两件事情,一是我的眼睛,二是我师兄的命,你的命,在我师兄手里,我师兄活,你活。我师兄死,你也别想活着。聚魂珠拿来,你的命我留着。 当初你再伤我害我,你尽管来,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害我身边之人!” 莺月偏头,做思考铱驊状,有恃无恐。 “我不记得了。” 夏乐知冷哼:“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人护着你吗?”莺月神色一变,转头发现那人竟然真的没有追上来,想想也是,他都知道了,又怎么容忍她在作威作福。 “这双眼睛可真好看,让我想想是谁的?火凤一族瞳孔中都有火凤印记,想你个小小仙子怎么会有?偷来,抢来的东西怎会是你的?还来便是!” “啊——”剧烈的疼痛让莺月无法思考,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疼痛,又是一鞭。 “莺月,我天祭之时,只想将你挫骨扬灰,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要让你永远痛苦的活着,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现在我只问你,聚魂珠在哪里” 莺月抬头,眼前黑漆漆她什么也看不见,无尽的黑暗中,她莫名生出了许多恐惧,她颤颤巍巍的开口: “在玹哥哥……在裴济寒手里……” 想罢,是刚刚被他拿走的,裴济寒!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那么想跟我过不去吗? “玄君,入天牢!” 莺月浑身一抖。天牢可不是蛮荒大牢,那里关满了各类的罪人,那里是唯一一个不像天界的角落…… …… 栖梧宫外,夏乐知走过来走过去,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进去,袖口上还沾了些暗红的印记,夏乐知定定看了好久,似乎他伤的不轻。 她仔细回忆自己那一鞭子的力度,怎么会?他可是天界太子,他的法力可在她之上。 虽说这样想着,踌躇片刻还是向医仙处走去。 “斩神鞭?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刚从凡间回来,又加上是九十九世至苦轮回,仙根不稳,目前得好好养着,怎么能受伤呢?夏乐知神君,这样吧,我抓些药,您用灵力催化敷在伤口之上,其后好好照料。” 医仙摸了摸白花花的的胡子,没等夏乐知拒绝便把药材塞在她的手里。 “医仙,您……”话音未落,门已经关上。 门口,医仙又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摇着头叹叹气。 想起刚刚在栖梧宫门口遇到的太子殿下。 “殿下,您……” “不用了,请回吧。” 夏乐知抱着满满的药材,不知做何表情。 第二十三章 从此不见 “太子殿下,门外有人拜访。”平艾上前道。 “不见。”裴济寒的声音比以往更冷淡几分。 平艾有些为难道:“是夏乐知神君……” 裴济寒似是知道她会来,拿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微微的颤抖似乎泄漏了他的情绪,他放下笔。 “让夏乐知神君在大殿坐坐,我稍后便来。” 夏乐知端着碗,丝丝懊恼,应该打上一架拿回来便是,偏偏又…… 拿上聚魂珠便走,从此不见。她自己在心里这样说。 “不知夏乐知神君前来所为何事?” 夏乐知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客气的他。 她见过好多好多样子的他,那些欣喜的,宠溺的是在和莺月在一起的他。 而面对她,裴济寒从来都是厌恶的,冷酷的。 夏乐知冷了冷脸色,若无其事。 “我听莺月说,御魂珠在你这里,我来拿,你之前也答应了的。这是……”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这是来的路上医仙给我的,你的伤……” 她撇了眼他的手,藏在袖子底下看不清伤口,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念叨:夏乐知,他受伤了 又有个声音在反驳:夏乐知,忘了你之前说的吗?不断则乱! 裴济寒低眸,半天没有回答。 是不是他将御魂珠给她,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她了。 或许,就容许他再卑劣一点吧。 “我受伤了。”裴济寒开口,他觉得好像这不是自己的声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音调,带着淡淡的委屈。 夏乐知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葫芦里面再卖什么药。 难道是等自己将莺月放出来?从前他可不是这样,想到以前,夏乐知神情更冷。 “偌大的栖梧宫,竟无人会煎药,不知夏乐知神君能否帮帮这个忙?”裴济寒叹叹气,似是无奈。 夏乐知气的浑身发抖,伸手便要聚力而来,却又听他到。 “聚魂珠本君已经替神君收好,但是本君现在手上颇重,怕是没办法帮神君这个忙了。” 夏乐知看他惺惺作态,实在不懂他所作所为的缘由。 她只能挤出一丝笑意:“夏乐知不才,能帮殿下的忙,还望殿下伤势快些好。” 夏乐知听到自己的声音颇为不耐烦,抬头却看到那人似乎是笑了笑,她撇撇嘴,看错了吧,他怎么会对她笑呢? …… “什么?你真要去栖梧宫帮他熬药?他一个太子殿下会需要你?我看他是想了什么法子来整你。”玄君急的跺跺脚。 夏乐知环顾四周,小声道:“这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了,就算打赢他又怎么样?我了解他,他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没用。” “那,那……”玄君挠挠头。 夏乐知正正神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以前的我都不会忘记,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不用跟师傅说。” 这几百年不见,夏乐知发现自己其实有些看不懂他了,从前她知道他厌恶她,如今……不管他想要得到什么,她拿到御魂珠便可以离开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夏乐知看着莲花池将要绽放的花骨朵,笑了笑。 “师兄,你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罢,夏乐知自顾自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走廊上一闪而过的白影。 第二十四章 他真的后悔了 栖梧宫的日子过的很快,夏乐知在偏殿每天浇浇花种种地,竟有些从前的味道。 除了早晚去给裴济寒上上药,想象中的麻烦也没有来,夏乐知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什么。 “夏乐知神君,药好啦。”说话的是一个圆脸仙娥。 大概是从前在仙界的不好回忆,夏乐知在仙界不怎么出门,也不像从前,栖梧宫的每个人都认识她。 夏乐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端着药就往正殿走。 裴济寒似乎在画些什么,拿着笔,十分认真。 大概是她的脚步太轻了,没有听到,以至于她低头看他在画什么的时候,裴济寒吓了一跳。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子,夏乐知觉得有些好笑,却瞥见画中有一个女子,身着粉色沙衣,留着双丫鬓,坐在墙头笑。 那张脸,夏乐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是她自己。 夏乐知猛的向后退了几步,慌乱的转过头就走。 居然是她,她突然想放声大笑,这算是什么?愧疚?弥补? 她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听见身后有声音喊她,夏乐知走的更快了。 裴济寒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低着头看着画中笑容灿烂的女子,自嘲的笑了。 那个圆脸仙娥从门外探出头来,敲了下门,怯生生道:“殿下,今天还没有汇报神君都做了什么。” 裴济寒揉了揉眉心:“进来吧。” 他知道,她不想再看到从前的那些仙,便选了一个刚飞升的仙娥去照顾她,他不知道自己将她留在身边的意义,甚至,他都不敢跟她多说什么。 每天只要听到她在做什么,能够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喜欢自己的那千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明自己从未好言好语对待过她。 爱生怯,爱生悲。 情爱二字无解,裴济寒也终于明白,司命早在之前就对他说:“裴济寒啊,违背天命,是要受惩罚的。” “裴济寒,你别后悔。” 他真的后悔了,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 那天以后,夏乐知便几天没去送过药,每次都是让仙娥送过去的,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他。 可是,聚魂珠……夏乐知咬咬牙,还是站在了大殿的门口。 “殿下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必可以帮我的忙了。”夏乐知开口。 裴济寒的眼神落在桌上那只小小的锦盒上,聚魂珠,其实早就给她备好了。 他也未曾想要为难她,既然如此,留不住的话,便只能让她走了。 “你进来拿吧。” 那聚魂珠到手的时候,夏乐知还有点意外。 这到手得,好像也不难。 她看了一眼裴济寒,咬唇半晌,只吐出来一句:“多谢。” 虽说,这本就是他欠元真师兄的。 裴济寒的脸色并不好看,眼中满是无奈:“你可以走了。” 反正他要的,从来也不是她的一句多谢。 夏乐知只顿了一瞬,如今,她同裴济寒也着实没什么好讲了。 她拿着聚魂珠,转身离开了仙界,直奔无妄宫去。 裴济寒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想追上前,可是……他似乎失去了可以守在她身边的资格。 第二十五章 红莲重生 无妄宫那红莲池,自从有了师父的照拂,红莲终于活了过来。 只是红莲要重新修成人形,只怕又要花费万年时间。 可是如今,有了从裴济寒那里得到的聚魂珠,元真师兄就不用再等这么久了。 夏乐知来到红莲池边,将那聚魂珠放到莲心之上,然后又将莲池布上一层结界,然后用招魂术引灵。 一时之间,红莲池的红莲涌动,一股红色仙气缓缓从大地聚集,渗透到红莲之中。 师父说,这红莲是最有灵气的莲花,若能活得久,以后还能自行练出红莲业火,终有一日能够跟师父一样,飞升成大罗真神。 只是,当年红莲师兄为了救她,被活活炼成了药。 对于夏乐知而言,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除了师父,就是元真师兄了。 虽然元真也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师兄。 “元真师兄,如今我终于替你拿到了聚魂珠,只要再过三日,我就能救你了。”夏乐知对着那开始泛起红光的莲池喃喃道。 虽然没有人回应她,但是她知道,元真师兄一定能听到她讲话。 就像从前在仙界时无数个日日夜夜,师父去修炼,夏乐知就会在这莲池旁对着这株红莲讲话。 明明那时候元真师兄都修成人形了,却还是会变作那池子里的莲花,默默听她说话。 “夏乐知,无妄天君出来了,叫你过去呢!”玄君隔了老远便冲她叫道。 夏乐知这才缓缓起身:“知道了。” 玄君虽然是才成了人形没多少年,但是不愧是只仙鹤,聪明得紧。 现下她偷偷溜出去,都是玄君在替她掩护。 毕竟神界不似仙界,既无聊,又容不得她胡闹。 …… “师父,徒儿来了。”夏乐知拱了拱手。 虽说从前,她是个不守规矩的,但是对师父,从来都是极孝顺的。 无妄这才缓缓睁开眼:“听说,前几日,你又下去仙界见裴济寒了?” 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异样,似是不悦,又似乎是无奈。 那一丝的情绪闪现的很快,快到夏乐知一直看着无妄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夏乐知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到,提起裴济寒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脸上的情绪,明明是有股淡淡的忧伤。 无妄叹了一口气,“怜儿,你要是还放不下他,就去凡间去散散心吧。” 夏乐知听着师父的话,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师傅,我……” “怜儿,你不是说芙蓉镇的那家店的酥饼不错吗?去买一份给为师尝尝吧。” 无妄轻轻的喝了一口茶,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师傅……”夏乐知楞了一下,她随即才反应过来。 师父是不想让她再跟裴济寒有什么瓜葛,却又心疼她,不想让她这般难过。 偏生是如今,她明明心里难过,面上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夏乐知努力的让自己脸上扬起笑容,不想让师父跟着担心她,“既然师父喜欢吃那我去买就是了。” “你此去凡间,叫上玄君一起去吧,让他保护好你。”无妄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玄君那才修成人形的少年,说起来,仙力还不如她,怎会需要他来保护? 夏乐知顿了顿:“师傅,你放心吧,就算是徒儿刚复活没多久,也不会被些凡人欺负的。” 无妄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为师就是担心你擅自用了仙法,怜儿,你刚刚复活,切不可在凡间动用仙力,不然,仙力反噬,以你如今的身体,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无妄的语气里面带着警告,他知道依照夏乐知的性子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师父,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动用仙力。” “嗯,你记住就好,去吧。” “那师父等着我回来吧。” 自从有了师父的默许,她一天天的往凡间跑得更加勤快了。 其实,很多事情,哪怕心里放不下,时间也会慢慢抚平波涛。 夏乐知时时望着神界的星星,有些发呆。 其实,神界的星星跟仙界凡间的星星都一样。 只不过,神界的星星出现,天空也是白的,星星藏在夕阳中,像挂在天空发着荧光的宝石。 看着看着,她就趴在红莲池边睡着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好像有人在温柔地注视着她,又替她盖上披风。 等她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满池的红莲忽然空了。 夏乐知一下脸色大变,瞌睡都被尽数赶走了。 “元真师兄!”她对着红莲池惊呼一声,脸色都白了。 她好不容易才能救活元真师兄的,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可是旋即,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在这里。” 夏乐知猛地转头,看见元真就静静站在她身后,还是从前的模样,连脾气都没有变。 她忽然眼眶泛红,就扑进了元真怀中,语气哽咽:“太好了,元真师兄,我终于救活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元真从来不会安慰人,见到她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背。 “没事了,我回来了。” 夏乐知连连点头:“嗯!” 终于,师父和元真师兄都能像从前一样陪着她了,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二十六章 无话可说 这神界的日子,可真是要比仙界无聊多了。 连个串门子的神仙都没有,整日只有师父,元真师兄,还有玄君。 师父呢,每日总要花些时间去钻研法术,夏乐知不好打扰。 而元真师兄自从重新回来以后,倒是跟她话多了不少,只是办事越发谨慎了,生怕她在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给害了。 其实元真师兄真是多虑了,如今,她已经恢复了仙体,又有了法力,等闲谁又是她的对手? 更何况,师父如今是正儿八经的真神了,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她? “元真师兄,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凡间?从前我们经常去凡间吃的那些好吃的,我想得肚子都饿了。”夏乐知说着,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其实神仙哪里会饿,只是她比较馋了而已,加上师父修炼去了,她着实无趣。 元真还是从前那副不喜多言的性子:“都说了多少遍了,天君只收了你这一个弟子,我哪里称得上是你师兄。” 夏乐知知道,其实元真师兄特别想做师父的徒弟,每次她这样叫他,他嘴角都会微微上扬。 只不过,他又怕师父听到误会什么。 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管,我都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师兄了,改不了口了,元真师兄,元真师兄!” 自从被贬下凡历过那两百年轮回之苦以后,她已经许久不敢任性,连大声说句话都得小心着。 如今师父回来了,元真师兄也陪着自己,她才找回了那么一点点安全感。 “行吧,我让玄君看着无妄宫。”元真从来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应下。 …… 其实,不管下凡间来多少次,凡间沧海桑田变了多少,也终归是这样的。 从前这条街边都是些胭脂水粉店,现在也变成了一条夜市,不少摊贩在卖吃的。 要说凡间有什么特别好的,那夏乐知最惦记的,一定是这些吃的。 “真香,元真师兄,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来凡间偷吃东西了吧?凡间还是这点最好,比仙界吃果子那些好多了!虽然不能增进修为,但是解馋!” 夏乐知点了碗馄饨,先喝了一大口汤。 元真见她吃得如此香,跟着动了几口。 只是夏乐知正吃得满足,忽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十分不自在。 她一转头,看见那人时,差点没呛到。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异常,元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 元真起身,挡在夏乐知跟前,对裴济寒冷道:“你又想来做什么!” 想来,如今整个无妄宫,最讨厌,最不待见的,也就是裴济寒了。 见气氛如此剑拔弩张,裴济寒身后的平艾才忙上前。 “夏乐知仙君,别误会,我与太子殿下只是听闻凡间最近有妖怪作祟,特意下来查探一番。”平艾拱手道。 夏乐知收回眼神,拉了拉元真的一角:“没关系师兄,我们继续吃便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心中暗暗翻涌。 她不过是下凡来吃点好吃的,凡间这么大,怎么也能遇见这个人。 许久没有讲话的裴济寒沉默着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她,像是想说什么话,却又半晌不开口。 夏乐知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只皱了皱眉,开口还算是客气:“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除妖可是要紧事,请太子殿下自行去吧,夏乐知就不打扰了。” 她看见裴济寒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若没事,便与你讲讲话都这般客套了吗?” 讲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夏乐知自以为她也不是个小气之人,不至于这般斤斤计较,只是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何话可说? 回头想想,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仇恨,只有伤害,只有痛苦。 可这些,又有什么好谈的? 夏乐知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反问他:“可以是可以,不过太子殿下,又有什么话好说?” 到底,裴济寒也明白,他们之间,不只是欠不欠,还不还的关系了。 两百年的轮回之苦如何?元真师兄活过来了又如何?那些痛苦和伤害是无法原谅,也无法弥补的。 裴济寒像是自嘲一笑,又缓缓起身:“没什么,只是我好像一直欠你一句话没说。” 夏乐知愣住了,手不自觉攥紧了筷子,指节微微泛白。 她与裴济寒认识这么久,她又爱了他这么久,很多话,他不用开口,她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其实,不过是一句“对不起”罢了。 但是道歉有什么用呢?况且,如他这般骄傲的人,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着实有些不对。 她只淡笑着摇头:“不必了,太子殿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从前的事,当是我一厢情愿,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被爱,其实也没什么。 不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她一开口,便生生将裴济寒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明明,他们不该这样的,不会只有这样的,可是好像,又只能这样了。 裴济寒面对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最终,他转过身,语气低沉:“如此,是我打扰了,裴济寒告辞。” 他拱了拱手,一步也未曾停留地转身离开。 夏乐知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眼神越发暗淡:“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她低低呢喃一句,嘴角却是苦涩一笑。 第二十七章 化魔 蛮荒天牢深处。 一片苍茫之中,满眼飞沙走石,里面恶兽横行,被囚于此的仙人便是最好的食物。 在这里,人吃兽,兽吃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茹毛饮血的生活过久了,多数被贬进来的仙都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而更令人闻风丧胆的便是,上古凶兽之一九翼天龙也被镇压在此。 在创世大荒三百年,上古凶兽中的裂天兕,赤炎马、九翼天龙同时肆虐大荒,其中最为凶残的就是这东海九翼天龙。 适时大荒祸乱,黄河泛滥成灾,六界灾祸横行,当时神帝伏羲为了除掉这九翼天龙,七入黄河,与这凶兽大战三日三夜终于将其大败,创下这蛮荒天牢,将九翼天龙囚禁于此。 当时的神帝伏羲实力已经凌驾于女娲,神农等大荒十神之上,尚且要花如此心力收服这九翼天龙,可见此凶兽当时的实力便已经超越了一般神级。 而如今,大荒时年已经过去了数万万个沧海桑田,九翼天龙亦不知道修炼到何种地步了。 可此时这蛮荒十恶之境中,竟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身上的袍子虽然已经脏乱,可仍旧能辩出这是当年的道缘天帝。 只是在这两百年间,当年的天帝一夕变成阶下囚,怨恨之气盈斥蛮荒大地。 他满脸阴鹜,脸上的表情冷寂得可怕,尤其是那双如漆夜般的眸子,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只剩下了狠辣。 黄沙在身后漫卷而起,道缘走进那禁地山洞。 不多时,一声龙啸响彻云霄,蛮荒大地风云忽变,一时电闪雷鸣。 之间山洞中,那被囚禁的九翼天龙的内丹处被人插上了一根绿色长针。 九翼天龙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嘶声长啸。 道缘边吸走它的法力边阴冷道:“放心,此乃凶兽穷奇的毒针,无法伤你性命,只能让你暂时动弹不得,等本座吸收好你的法力,你对本座便也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根穷奇毒针是历代天帝传下来的,上面不仅有穷奇之毒,还有历代天帝的部分法力,威力不下于一真神之力,要说打倒九翼天龙不易,可是暂时控制住却不难。 九翼天龙的法术被吸到自己体内,道缘只觉得周身力量充盈,再加上这两百多年来,他还吸收了不少蛮荒其它仙人的法力,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一道惊天雷应声落在蛮荒大地。 道缘从山洞中走出来,终于仰天长笑:“无妄,你等着,待本尊破出这天牢,便是你的死期!” …… 无妄宫。 无妄正在殿前树下看书,忽然,一片枯叶缓缓落下,掉在他的书卷上。 他微微一愣,拿起那片枯叶凝神看了看,不由微微皱眉。 “师父。”夏乐知笑着走上前,手中还端了茶上前。 无妄这才收回眼神,抬眼看向她:“你如今倒是越发乖巧,还能给师父敬茶了。” 夏乐知没有答话,只是将茶放到无望跟前的桌案上。 她看着无妄手中的树叶,不由有些好奇:“师父,你方才一直看着这树叶发呆,可是发现了什么奥秘?” 无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树,这才缓缓道:“这是一棵万年不枯的琼树,如今却有枯叶落下,恐怕不是什么吉兆,六界之内,恐有大事将要发生啊。” 夏乐知接过无妄手中那片枯叶,细细端详了片刻。 “一片树叶便能看出什么六界大兆,也说不定是这树老了,万物枯荣本是寻常。” 是啊,万物枯荣乃是寻常,人如此,仙亦如此。 无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其实,夏乐知就是夏乐知,什么时候都是他的徒儿。 只是比起现在,他更希望看见以前仗着他的势,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个夏乐知。 只有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开心的。 夏乐知看见无妄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师父,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总觉得这样的眼神太过伤感,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无妄收回眼神,冲她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若是六界真有大难,怕怜儿没了师父会被人欺负。” 不知为何,夏乐知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觉得心头酸涩。 她一下红了眼眶,靠在无妄肩头,才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的想过。 若是没有爱上裴济寒,她乖乖呆在师父身边好好修行,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苦楚。 她开口,语气有些闷闷的:“师父如今是神,神佑万物,万物佑神,师父一定会活得比怜儿还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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