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心软这四个字,用来形容顾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大早,苏可婳看着已经熬好的药,做好的饭,药旁边还放了一小包蜜饯。 可明明昨天晚上,他还气得都不想搭理她呢! 只是这一大早,顾槐好像又不见了,最近他出门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频繁了。 “咚咚咚——” 正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敲门。 可是她与顾槐住在这里也没个熟人,怎么会有人上门? 苏可婳虽心中疑惑,可还是上前去开了门。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门外来人是昭国五公主——楼玉。
“你来做什么?”苏可婳对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脾气。 楼玉也并不在意,只问:“怎么?苏可婳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苏可婳不由皱眉,她也从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屋子布了结界,寻常人进不来,你若有事,现在就说!” 楼玉打量了这屋子一眼,又漫不经心地问起:“那天同你一起下山的那位公子呢?” 苏可婳弄不清她的来意,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楼玉从怀中摸出一封红色请柬,冲她挑衅一笑:“我与为霜禅师马上要大婚了,特来请你参加。” 大红烫金的请柬落在苏可婳眼中,她只觉得格外刺目。 明明这一消息并不让她意外,可听到他真的要娶旁人了,她的心还是一寸寸的被撕裂开。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她跟那个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苏可婳接过那封烫手的请柬,心底却在发颤。 楼玉别有深意地一笑:“对了,苏可婳姑娘,明日本公主设宴,你也来一起热闹热闹吧,为霜他一定也很希望你来呢!” 苏可婳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半晌才挤出一个笑来:“不必了。” 爱而不能,大致就是一双想拥抱,却又收回的手吧。 也许是想相见,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无奈。 “姑娘还是来吧,若是明日不见你,指不定禅师会出什么事情呢。”楼玉说完,转身欲走。 苏可婳一愣,有些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楼玉不答,转身上了步撵,一点点渐远。 苏可婳低头看着手中请柬,心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 深夜。 皇宫的观星台高耸入云,抬眼却只能看见一轮残月。 楼玉走上前,看着前方负手而立的蓝袍男子,脸色晦暗不明,只叫了声:“国师。” 国师蓝禁看起来很是年轻,面容妖孽,额前一缕银发更是惹眼。 他缓缓转身,一步步走近楼玉,伸手抚上她的脸捏住她的下颌,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怎么?从前都是叫我蓝禁哥哥,如今却叫得这般生分,你该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和尚了吧?” 楼玉皱了皱眉,挣开了他的手:“你的目的是那小妖身上的佛舍利,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对禅师下手?” 蓝禁冷笑一声:“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妖,明日你只要依计行事,我保证那禅师不会有事的。” 楼玉咬了咬牙,看向他,不死心地又问:“国师可曾真正将楼玉看在眼里?” 蓝禁微微皱眉,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说呢?只有你助我得到舍利,我才能永远同你在一起啊。” 还没等楼玉说话,蓝禁又直起身子,一脸淡漠:“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尊等着你的好消息。” 话音方落,蓝禁便化作一道黑影在楼玉眼前消失无踪。 楼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伫立良久,妖真的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吗? 但是人却会真心喜欢妖,她如此,为霜亦是如此。 听过了太多遍人妖殊途,她也想同这天理一争,只要有了佛舍利,一切便都会好了。 楼玉攥紧了手,指甲都陷入了肉里也感觉不到疼,只眼神看着远处万家灯火,心中一片向往。 她也想跟心爱的人,拥有一盏属于他们的灯火。 第二十八章 一命换一命 一夜过去,苏可婳一夜无眠,她思忖着昨日楼玉说的话到底何意。 其实,她心里清楚,为霜不喜欢楼玉,而楼玉又对为霜是什么心思? 她不是很懂,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安。 起床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她这才发现顾槐又是一夜未归。 从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来了长安,苏可婳总觉得孤零零的,有些寂寞。 她心里空荡荡的,现在连经常同她拌嘴的顾槐也不见了踪影。 “咚咚咚——”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若是顾槐回来,他一向是不会敲门的,她眉头微蹙,上前打开了门。 门口是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见到她,恭敬行了一礼:“苏可婳姑娘,在下是五公主府的人,五公主让在下请姑娘前去赴宴。” 苏可婳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若是我今日不去又如何?” “公主说姑娘若是不去,可能以后便见不到为霜禅师了。”侍卫一本正经,面无起伏。 苏可婳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知道那位五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想做什么? 口口声声说让为霜娶她为妻,可是如今,却又拿为霜的性命来威胁她。 也许她是被人拿住了软肋,不管从前怎样,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看他涉险而不顾。 最后,她给顾槐留了张纸条,跟着侍卫去了五公主府。 …… 公主府。 府中富丽堂皇,三步一亭五步一阁,雕栏玉砌,甚是华美。 可苏可婳一路走进来,却觉得十分奇怪。 明明说是饮宴,但一路上除了公主府中的婢女奴仆,一个客人也没有见到。 她心中警惕起来,也明白,这不过是一场鸿门宴。 踏进大堂,苏可婳便看见堂上坐了国师蓝禁,和五公主楼玉,但未见为霜踪影。 “你来了。”楼端起手中的茶杯,淡淡看了她一眼。 可苏可婳的目光却落在了蓝禁身上,她身体中的佛舍利有异动,便证明眼前之人是妖。 但她又感觉不到半点妖气,便只能说明此人能自如收敛妖气,想必修为深不可测。 她心下一沉,却问:“你前方百计要我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楼玉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蓝禁,这才开口:“自然是让你救救为霜禅师。” 苏可婳眼神一紧:“你把他怎么了?” 为霜虽说有她的内丹,但到底是一介凡人,又是修佛之人,定然不会乱杀无辜,这个公主要想对他做什么,简直是太容易了。 楼玉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我不过是喂了他一颗殒魔丹罢了。当年他魔气入体,心智大乱,亲手将你诛杀,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苏可婳浑身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楼玉。 当年之事,楼玉一个凡人怎会知晓?而且,当年为霜有入过魔吗? 她只记得她死之时,看见为霜红瞳赤眼,却从未想过他是真的入魔。 但为霜是从小在珈蓝寺长大的,不可能入魔,算来只有那次他被抓去妖界…… 瞬间,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又总有哪里不对。 “你们想做什么?”她眸色一沉。 良久没有说话的蓝禁终于开口:“那和尚吃了殒魔丹,如果没有人相救的话,他会再次入魔,说不定会再杀了你,甚至,杀尽天下人,到时候,他别说修佛,便是万死也不足惜。” 苏可婳将目光落在蓝禁身上,看来,眼前这个所谓的昭国国师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了。 不过,她心中也明白,这一切的阴谋,不是冲着为霜来的,而是因为她!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他?” 蓝禁看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我要你,一命换一命。” 第二十九章 爱得隐忍又卑微 站在千佛山下,抬头便能看见绵延不尽的石阶。 远远亦能看见山顶上,鸡鸣寺尖佛光闪闪。 苏可婳感受到体内那颗佛舍利感受到佛光,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上前,便看见一青衣的顾槐,踉跄着往山下走。 顾槐膝盖的位置在渗着血,青衫染血,格外刺目。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槐蓦然抬头,两人相视而望。 顾槐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尴尬,愣在了原地。 苏可婳忙跑上前,看顾槐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中一阵难受:“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腿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怔住了。 伤在膝盖,这里又是鸡鸣寺,若非是去求佛光,谁又能将他伤得如此彻底? 顾槐苍白的脸上咧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没事,就这点小伤,我挥挥手就能治好。” 苏可婳忙扶着他:“你要取这佛光做什么?” 顾槐不答,一步一步往山脚下挪,脸上却装作一脸轻松:“这普陀佛光作用可大着呢,山人自有妙用。” 他不想告诉她这都是为了救她,他怕她觉得有负担,亦怕某些心思被她察觉,她便不会再接纳他的一片苦心了。 苏可婳从未见过顾槐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一向吊儿郎当,这么骄傲又嘴毒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我带你回家。”她将顾槐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住他。 顾槐微微侧头,便能看见她微低着头的侧脸。 他鲜少这般近距离地看她,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并非因她长得好看,他才一时痴迷了眼,世事种种,逃不过一情字。 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槐缓缓勾唇笑了,这些日子所有的苦,换她一点关心,值得。 兴许对苏可婳来说,他骄傲,他嘴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苏可婳不知道的地方,他爱得多隐忍,多小心,又多卑微。 …… 两人回到宅子里,天色缓缓沉了下来。 苏可婳看着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顾槐,这才轻轻掀起顾槐的衣袍,露出他的膝盖。 可是这一掀开,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槐的膝盖一片血肉模糊,细碎的瓦砾扎进血肉里,鲜血还在一点点往外渗。 而那双膝盖还有之前未曾痊愈结痂的伤口,如今又重新崩开。 有些地方因为一次次裂开都已经开始微微腐烂,发脓。 苏可婳看着都觉胆战心惊,她不敢想象,一个神仙,如何会让自己的伤一点点变成这样。 而她跟他在一起住了这么久,竟从来不曾发现。 不,也许她发现过一丝端倪,却从未想过去细究。 只是因为,她不太在意这个人罢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她不太在意的人,顶着这样严重的伤还在替她做饭,为她熬药…… 苏可婳忽然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自姑姑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了。 她忍住鼻头酸涩,又找来一些药为顾槐上药,然后又用法术为他治伤。 可是她用了法术才发现,这些伤靠法术已经愈合不了了。 眼泪在下一刻,忽然就忍不住从眼眶掉了出来。 可手心忽然传来一点温热,顾槐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过:“不哭,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一点也不痛。” 这句话一出来,她却哭得更厉害了:“你得用仙法医过多少回,才会到现在连法术都医得失效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双腿会残掉的!” 顾槐一时有些无措,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没事,我心里有数,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我给你上药。”她低哑着嗓子,又去帮他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顾槐脸上微微笑着,却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她:“你方才去千佛山做什么?” 第三十章 皆是阴谋 窗子忽然透进来一阵寒风,吹得人心里一阵透凉。 苏可婳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微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他:“我……这几天总是见不到你,担心你去了哪里,就去找找,然后就找去了鸡鸣寺。” 可是,房间里却是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安静到苏可婳都要以为顾槐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她这才敢抬头去看他,可毫无征兆地撞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顾槐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起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为了那和尚要去鸡鸣寺取佛光对不对?” 苏可婳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虚,她不是真心要骗他的,只是顾槐如今的状况,她不忍说出来让他忧心。 可她才说了一句,就被他一眼识破。 “你……怎么知道?” 顾槐的脸色便难看得更厉害了:“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这般赴汤蹈火?” 苏可婳不由死死咬着牙,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是为了为霜要去鸡鸣寺,却不是为了收纳佛光,而是要利用佛光取出体内的佛舍利。 可是佛舍利取出来,她又没有自己原本的内丹了,那么舍利一取出来,她便也活不久了。 “苏可婳,我问你,我费尽心力将你救活,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吗?你是妖,就你现在这点道行,会被佛光炼化的你知不知道!”顾槐抓住她的肩,眼神死死盯着她。 苏可婳忽然红了眼,怔怔看着顾槐,眼神哀戚:“顾槐,若是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人和事。 不过是痴念罢了,可她又偏要感谢她还有这一点痴念,若是没有,他便早也魂飞魄散了。 可是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顾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有我在,不会让你死,听清楚没有?你不许去做那些蠢事!” “可是……为霜他出事了……” 半晌,顾槐缓缓松开她,看着她一脸认真:“我帮你救他,换你好好活着。” …… 大殿灯火通明。 木鱼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只是节奏杂乱,让人听着似有几分烦躁不安。 “噗——”胸前血气翻腾,下一秒,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为霜睁开眼,木鱼声便也戛然而止。 身后之人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殿中的蜡烛将影子一寸寸拉长。 楼玉的声音突然响起:“禅师,我同你打个赌如何?” 殿中寂静非常,为霜没有回头,只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五公主这般煞费苦心,到头来终究只是虚妄。” 在这里呆了几日,为霜才终于从楼玉口中一点点知道了真相。 当年妖界大举入侵,都想得到珈蓝寺那颗佛舍利,可是那次没有得逞,却将他抓到了妖界。 也就是那时候,妖王在他体内注入一丝魔气,阴谋也便由此开始。 他殒魔杀了苏可婳,佛舍利才现世,却不想会突然出现个顾槐将佛舍利带走。 后来苏可婳在顾槐的帮助下复生,舍利与女娲后人融为一体沾染了大地万物之灵气,如今这颗舍利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灵佛舍利,妖王更是要费尽心思得到这颗舍利。 可如今的苏可婳没有舍利坐内丹凝修,便会魂飞魄散。 一来舍利除非她自愿取出,不然强行取出可能会毁掉舍利。 二来苏可婳虽复生化一小妖,可到底还是女娲后人,弑神者必有天谴,谁也不敢亲自动手。 “禅师,你都能放弃修佛也要跟一个小妖在一起,我为了所爱之人,所做一切为何只能是一场虚妄?”楼玉眼中分明是不甘。 为霜强撑着站起身来,面色波澜不惊:“你这是助纣为虐,那蓝禁虽化作国师,可你心中清楚他是何人,你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害人害己,什么也得不到。” 并非他不相信人与妖之间有真心相爱的,而是蓝禁并非心术纯正之人。 楼玉听他这话不由有些恼怒:“你以为自己便能抗拒得了天命吗?你倒是痴爱那苏可婳,她倒是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可最后还不是要落到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忽然眼神一紧:“你此言何意?”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几日他被看押在这里,苏可婳发生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楼玉只冷笑一声:“禅师,我说了,我们就赌一赌你们之间的感情,你赢了,我便赠你们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