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我将军府出身,一不会骑马,二不会握弓箭。 可是京城里有几家小姐平日与我不对付。有一回,书院里的击踘,不晓得谁替我将名字报了上去,我不想没了将军府的名声,只好硬着头皮散学后去马场偷练。 我吓得脸色惨白的时候,萧承睿打马而过,他闲闲地勒住缰绳,嘴里含着草根,顶着一头烈日,同我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像这样揪着马鬃,它非把你摔下去不可,你过来,我教你。」 后来我还是输了那场击踘,一个人躲在马场后面的麦垛里哭,萧承睿找到我,也不管我丑得不成样子,硬拖着我去街上吃了一碗馄饨,馄饨吃完了,眼泪也止住了,萧承睿就看着我笑:「左不过一场击踘,竟也值当哭成这样,下次我亲自帮你赢回来,笑笑就应该笑起来才好看。」 我就这样爱上了他,还拜托阿爹,朝堂之上,多帮帮萧承睿。 再后来,皇后娘娘的母族,孟家,寻回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太子妃之位,自然是留给自己家的侄女最放心,皇后娘娘开始安排他们见面。 我还记得他们初见的那天,萧承睿气急败坏地到我这里喝茶。 盛夏三伏天,我用荷叶露水煮的凉茶,他一口气喝了三大壶。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如此不知礼数,满嘴歪礼!笑笑,你不知道,她居然跟我说什么一夫一妻,还说什么天下人人平等,让我和她屋里的丫鬟坐一处吃饭! 「母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惦记着她们孟家为后的荣耀,偏要把孟婉秋指给我做太子妃,瞧瞧她那样,有一丝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吗? "笑笑,且委屈你了,等我一登基,立马封你做皇后,到时候,我才不管母后的命令。 那时候我用丝帕擦掉萧承睿额角上的汗珠,体贴道:「只要殿下心在笑笑这里,便是以后只做个贴身伺候你的宫女,我也愿意的。」 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满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子弟任我挑。 可我只喜欢萧承睿,为了陪他在波云诡谲的皇宫里做伴,只被一顶小轿抬着,便嫁给了他,连身大红色衣裳也没能穿。 十里红妆啊……那是属于太子妃孟婉秋的。 因为太子要陪太子妃,我的洞房花烛夜是自己点着灯熬过去的。 我那么艳羡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她说什么婚姻自由,要冲破樊笼,尤其厌恶紫禁城的规矩。 孟婉秋逃了很多次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和萧承睿拜了天地。
我真讨厌她这样的人,我视若珍宝的,被她毫不费力地夺去,还要弃如敝屣。
我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看上眼的,只知道萧承睿越来越欣赏她。 有时候来我宫里吃饭,会觉得我宫里费心做出来的拔丝苹果,不如她那里的什么拿破仑好吃。
有时候看我瞧话本,会说孟婉秋也喜欢写东西,还给他讲过一个叫什么「西游记」的故事,里头有只石猴,甚有意思。
贵妃唐笑笑,以皇后礼,葬于皇陵。 我穿素衣,混在一众妃嫔里头,排在队伍最尾,边上有两个位分同样不高的妃嫔凑在一起小声讲话。 一人道:「要我说,皇上对唐贵妃真好啊,你瞧见那些陪葬了吗,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稀世的玲珑玉璧,做成手镯不好吗,皇上偏偏叫工匠做了两只玉碗,据说是贵妃娘娘觉着用来装馄饨好看,啧啧啧。」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皇上待她这样好,也不知她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些年疯疯癫癫的,如今还……」 起先的一人大惊失色,仓惶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可说不得,要是被皇上听见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皇上还给她这样大的哀荣,到底是宠冠六宫的人。」 我觉得好笑,转过去看着她们道:「赏了两只玉碗,便是宠冠六宫了?养只小狗还要挑两根好骨头喂呢。再说,贵妃娘娘将军府嫡女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一块玉璧而已,能入她的眼,是那玉璧的福分。」 「花答应好大的口气,一块玉璧当不得数,那皇上又赏赐过你什么?哦……当姐姐的倒是忘记了,妹妹怕是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呢。」 两个人捏着帕子偷笑起来。 我望了望天,平静道:「我不会再收他给的东西了。」 「你说什么?」 我没接话,过了一会儿,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萧承睿穿了一身黑色龙袍,我跪伏在地,他从我面前经过,衣摆带起一片乌压压的风。 「都平身吧。」 一开口,嗓子哑得像生了锈,神情也很是寂寥,我想起来,听说他不吃不喝很多天,伤心欲绝。 可惜这伤心来得太迟了。 纸钱满天洒落,掌事太监怀恩高声引着妃嫔行拜礼,四周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听就是假哭,我在宫里做靶子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又有谁会真心为我哭呢。 想到这里,我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笑,给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到了棺椁该入土的时候,萧承睿站在棺前一动不动,怀恩公公急了,小声上前提醒,让他莫误了吉时。 没想到萧承睿突然跟疯了似的,一把推开怀恩,红着眼睛吼道:「开棺!开棺!笑笑没死,她在里面呢,朕让你们开馆!」 几个礼部的大人吓坏了,冲上前死死抱住失控的萧承睿,冒死劝道:「皇上,这于礼不合,况且……对贵妃娘娘来说,是大不敬啊!」 萧承睿一脚踢开拦着他的一个小太监,亲自就要去开馆:「什么礼数!朕就是礼数!笑笑,笑笑,你别怕,朕来陪你了,朕知道你怕黑……」 「皇上!」 最后是孟婉秋走了出来。 她怀着身孕,萧承睿再怎样也要给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