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舟的话像是悬而落下的利刃,斩断了本就脆弱的坚强。 周家。 周雨浓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像是着了魔般,不断牵动着嘴角,露出标准的笑容。 一遍又一遍,直到脸颊酸涩,再也笑不出——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一抹让所有人都喜欢的笑容,她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了多少遍! 可沈昀舟却说:“周雨浓,你知不知道你的笑,真的很丑。” 想到这儿,周雨浓心脏像被巨石砸了般,闷闷作痛! 一整晚,不得安眠。 第二天,等周雨浓下楼时,就看到收拾打扮好的父母。 见到她,周母笑着开口:“我和你爸有个午宴,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没叫你。” 周雨浓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下一秒,却听周母又说:“对了,我和昀舟打过招呼了,中午你去沈家吃饭。” 周雨浓脚步一顿,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后,周父周母就出了门。 去,还是不去? 选择的天平摇摆不断,始终没有答案。 眼看着指针马上就要划过饭点,雨浓还是起身前往了沈家。 沈家餐厅。 周雨浓到时,沈昀舟正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桌上摆着的饭菜分毫未动。 他……是在等自己吗? 周雨浓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走到沈昀舟对面落座。 刚拉开椅子,就听到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过来。” 周雨浓动作一滞,抬头就对上沈昀舟冰凉的目光。 “小叔的话……我不明白。” 她习惯性的装傻,因为无比清楚有些话一旦说清,自己连留在沈昀舟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沈昀舟却不给她这个可能。 “我同意让你来用午饭只是出于礼貌,你不要多想。” 周雨浓强迫自己笑着点头:“我知道,小叔放心。” 说着,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沈昀舟却没动,继续开口:“昨天的事我说话重了些,但我只是想让你清晰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不会道歉。” 周雨浓咀嚼的动作一顿,强迫着自己开口同意:“……好。” “还有……” 沈昀舟好像说了好多,句句都将两人分的很清。 周雨浓机械性的点着头,垂头掩下的眼眶也越来越滚烫。 耳边,沈昀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最后一件事,从今天开始,除非是两家人聚餐,否则私下里,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周雨浓再也没办法沉默听从。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昀舟一身松软的家居服,腕间带着檀木手串,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温柔。 可偏偏在面对周雨浓时,竖起了周身的保护墙,不容许她靠近半分。 周雨浓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连笑都做不到,只能含着泪哑声发问:“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沈昀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沈昀舟无视了她泛红的眼,淡漠从容的下了审判:“你喜欢我,就是最大的错。 喜欢,是错。 活了二十多年,周雨浓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动心,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沈昀舟的拒绝是那么果决,让她连再问下去的勇气都提不起。 沉默良久,周雨浓闭了闭眼将泪意掩下。 “沈昀舟,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心,我也不想喜欢上你。” 扔下这句话,她起身冲出了沈家。 南城的冬天,哪怕不下雪,也冷得人发抖。 周雨浓蹲在沈家门外,背靠着栅栏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也将哽噎都咽在喉咙里。 可滚烫的泪还是从脸颊流过,等风吹来,阵阵刺痛。 沈家。 沈昀舟还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变化。 管家走过来:“小先生,雨浓小姐还在门外,好像在哭。您……要不要去看看?” 闻言,沈昀舟本就紧蹙的眉心又皱紧了几分。 他看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后,终于有了动作,起身出门。 别墅区静谧,尤其是冬天,连鸟叫虫鸣都没有,显得雨浓呜咽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昀舟走到那小小一团前:“周雨浓,你丢不丢人?” 周雨浓一颤,她没想到沈昀舟会出来,会看到这一幕。羲岄 她慌忙又狼狈的抹掉眼泪:“对不起,我……我现在就走。” 说着,就要离开。 手腕却被人扯住,紧接着,头顶就盖下来一件衣服,带着熟悉的檀木香。 “不管怎样,我都还是你小叔,也希望你好。” 男人久违的温柔语气让周雨浓再一次情绪决堤!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顺着脸颊滑落,她没有去擦,只是抬手一点点的拽掉了衣服。 渐渐的,白日光重新蔓延了视野,也清晰了沈昀舟的面容。 四目相对,周雨浓不敢奢求,小心翼翼:“所以……小叔你还要我,是吗?” 她目光里满是卑怯,直到沈昀舟点头确认,才蒙上了层光。 劫后余生。 幸好!幸好……他还没有真的抛弃自己! 周雨浓想要笑,可鼻间的酸涩又再一次涌来。 她不想让沈昀舟觉得自己矫情,匆忙将衣服塞回他手中:“那我先回家了,小叔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着,周雨浓蹦蹦跳跳的走远。 她背影看上去是那么欢快,可除了风没有人知道,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天之后,周雨浓时不时会去沈家找沈昀舟。 周围邻居见了都说:“雨浓这丫头又开始黏着昀舟了?他们的感情真好,哪怕两年没见,一点儿都没生分,还和从前一样!” 但周雨浓心里明白,不一样了! 从自己隐秘的心思被戳破那天起,她和沈昀舟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现在,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 只是周雨浓没想到,梦醒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腊月二十三,周沈两家聚餐。 周雨浓被沈老爷子派去律所,接沈昀舟回家。 律所楼下,周雨浓本想给沈昀舟打电话,让他下来。 可却一直没有人接,没办法,她只好上了楼。 出了电梯,周雨浓走到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却听里面响起道女声:“昀舟,你娶我好不好?” 雨浓一震,紧接着,沈昀舟的回答彻底将她打进了冰窟。 他声音温柔:“好。 原来有时候,不加掩饰的温柔也是一把捅穿心脏的利剑! 可惜这个道理,周雨浓明白的太晚。 屋内人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有不断靠近的脚步声,逼着她后退。 下一刻,门被打开—— 沈昀舟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雨浓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周雨浓没回,目光落向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驼色大衣里面搭着浅色毛衣长裙,及腰的长卷发搭着一双笑眼,怎么看,都和沈昀舟无比相配! 越这么想,周雨浓心里越忍不住泛起酸涩:“小叔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昀舟皱了皱眉,还没答话。 他身后的女人便先开口介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思,昀舟的未婚妻。” 说着,她挽上了沈昀舟的臂弯:“作为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你要不要给我们一句祝福?” 此话一出,周雨浓脸上的笑差点撑不下去。 以一个晚辈而言,她是该祝福。 可作为一个喜欢沈昀舟的人,她……说不出口! 掩在大衣袖中的手不断收紧,传来阵阵刺痛。 周雨浓看向沈昀舟,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解救下自己。 沉默更像是煎熬。 半晌,沈昀舟终于开了口:“她一个小孩儿,哪懂要说什么祝福的话。” 小孩儿! 听到这个词,周雨浓连呼吸都颤了颤。 所以在沈昀舟的世界里,自己连一个成熟的大人都不算! 压抑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周雨浓一把拉住要走的沈昀舟。 对视间,她掩去眼中的热意,重新挂上抹笑:“我当然要祝福啊!” 周雨浓咽着发哽的喉咙,看向杨思哑声祝愿:“我祝二位终成眷属,早结连理,永浴爱河!” 说完,又重新看向沈昀舟:“小叔,这样的祝福,够吗?” 沈昀舟蹙了蹙眉,冷漠抽回了手:“够。” 话音落下,沉寂蔓延。 周雨浓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那就好。” “既然小叔有约,我就先回去了,免得沈爷爷担心。” 尽可能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周雨浓转身离开。 沈昀舟站在原地看着她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一双眼里翻涌着深沉。 南城的冬夜,冷风刺骨。 海边。 漆黑的夜和海岸线融于一色。 周雨浓呆呆望着,脑海里满满都是重遇以来沈昀舟的冷漠与忽视。 有些事,一旦作了比较,爱与不爱就更加分明。 十一年前,父母忙于工作,将小小的她带去了沈家,交给当时也还是个孩子的沈昀舟照顾。 初见的那日,也是冬日。 沈昀舟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上的笑意温暖。 他从父母手中牵过自己的手,许下承诺:“放心,我会照顾好雨浓的。” 彼时,谁也没想到这一照顾,就是十一年。 如今,小小的雨浓长成了大人模样,却也弄丢了那个少年! 滚烫的泪滑落脸颊,周雨浓一步步的走向了如墨的海。 冰凉的海水逐渐蔓延向上,吞噬了温暖。 脚踝,膝盖,大腿…… 最后淹没呼吸— 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 冰凉的海水侵透心肺,火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鼻腔。 脑海中这辈子遇见的人,发生的事不断交错,如走马灯般。 邻居,朋友,父母,沈昀舟…… 想到那个男人的一刻,周雨浓那颗早就伤痕累累的心,又不可自制的急速跳动了一下。 “咚!咚!” 心脏起搏器在胸膛上起伏不断。 偶尔间,周雨浓甚至能听到耳边医护人员的交谈。 “病人求生意识弱,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紧接着,吱呀的开门关门声顺次响起,尽管很快,却仍没能遮住抢救室外传来的哭喊! 周雨浓还记得,爷爷病危前,对着守床的她说:“人死前,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啊囡囡,爷爷走的时候,你们千万别哭,我怕走的不安心。” 那时候,周雨浓只当他是在骗人。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抢救室外的声响,周雨浓竟能一一辨别清楚。 护士无奈的通知,母亲嘶哑的哭喊,父亲的沉重叹息,还有沈昀舟苍白的话—— “很抱歉,我该送她回去的,否则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不爱她,只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人,仅此而已! 周雨浓挣扎着想要说话,想要让沈昀舟不要道歉。 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听着沈昀舟一遍遍道歉,认错,甚至……声音中蒙上了沙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周雨浓一遍又一遍的嘶喊着,却觉得沈昀舟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耳边,尖锐的频率波动声不断增加,倏然一切死寂—— 等再有意识时,周雨浓最先闻到的,是那抹熟悉的檀木香。 她费力睁开眼,循着香气看去,就瞧见沈昀舟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闭目休憩。 他还穿着律所那天的西装,原本打理整洁的发丝凌乱着,下颚还冒出了些许的胡茬,看上去那么疲惫。 周雨浓看得有些难受,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下一秒,男人却突然惊醒。 四目相对,周雨浓意识到自己做出的那些事,第一次有些心虚。 而沈昀舟也反应了过来,眼里复杂情绪翻涌,最后化作了沉寂。 “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说着,他起身朝外走。 “小叔别走!”周雨浓下意识的将人留下。 可当沈昀舟真的停下,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寂静在两人间蔓延。 很久,周雨浓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紧接着,沈昀舟转过身看向她:“周雨浓,你到底要长到多大,才能不再胡闹?” 他没有生气,只是无奈。 却也是这样的沈昀舟,更让周雨浓不安。 “不是的小叔,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周雨浓想要辩解,可声音却渐渐消弭在沈昀舟沉默的注视中。 周雨浓再说不下去,垂眸认错:“对不起。” 听到这个词,沈昀舟笑了,语气里充满了冷嘲。 “你没错,错的是我。” 他深吸了口气,走到床前站定,居高临下的望着周雨浓:“是我总想留余地,总想着你还小,再长大些自己就放弃了,一次次的放纵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现在,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此刻的男人太理智,理智到周雨浓看着他眼中映出来的自己,心慌不止。 “小叔……” 沈昀舟的话没有停下:“我和杨思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等办完婚宴,我们会出国定居,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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