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也不要!” 她只要她的小蝶!要那个和她相依为命,如同亲人的小蝶! 苏晚柠从没这么恨宋泊简:“你既杀了她,为何不干脆也杀了我?” “够了!”宋泊简倏然冷喝一声,“来人,把那奴才扔去乱葬岗。” 话落,几个小厮上前,就要从苏晚柠怀中扯出苏蝶尸身。 “不!不要!” 苏晚柠死死抱住苏蝶,不肯放手。 但终敌不过小厮们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苏蝶抬走。8 “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 下一瞬,视线便被一抹欣长身影挡住。 宋泊简眉目如冰:“带苏小姐回房梳妆,别让李大人久等。” 短短一句,似是抽空了苏晚柠三魂七魄。 她不再挣扎,如提线木偶般被拖进房。 宋泊简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房内,梳妆镜前。 丫鬟正帮苏晚柠上妆,忽然间,一滴血落在胭脂盒内。 她抬起头,见一行血泪顺着苏晚柠麻木的脸上划落。 丫鬟不敢多言,只能用粉盖住泪痕。 天已大亮,妆容精致的苏晚柠被丫鬟带下楼。 一顶红花轿停在门口。 苏晚柠看着站在轿旁的宋泊简,沉默不语。 擦肩过时,她缓缓开口:“宋泊简,十六年前遇见你,是我的劫。” “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宋泊简顿了顿,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么看着苏晚柠上了轿。 风雪中,轿子往李府而去。 宋泊简攥紧手,试图压下胸口莫名的抽痛。 轿内,苏晚柠嘴角鲜血涌出,染红了雪白衣襟。 距她服下掺毒的梨膏糖,大约快到十二个时辰了吧。 苏晚柠掀起轿帘,看着茫茫大雪,天地间一片苍凉。 人间二十二载,半生心酸与身不由己,所有情爱都不过大梦一场。 不过还好,很快,她便能和家人团聚。 小蝶,黄泉路上,你走慢点,姐姐很快就来陪你……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万物掩盖。 …… 琼花楼。 宋泊简一杯杯喝着酒。 他不是好酒之人,可眼下只有酒能压下他烦乱的心。 这时,门被敲响。 给苏晚柠梳妆的丫鬟进来,将一枚玉佩递上:“王爷,苏小姐说等她走后,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宋泊简抬眼望去,眸光一震。 这玉佩怎么会在苏晚柠那里?他明明在十六年前送给了苏曦月! 当年,他母妃失宠,他也被锁紧冷宫。 若不是曦月隔着宫门给他送的吃食,他早就饿死在冷宫,哪来今日的宋泊简。 这玉佩是他母妃的遗物,是九岁的他最珍贵的东西…… 恍然间,苏晚柠那句“十六年前遇见你,是我的劫”在宋泊简耳畔再次回响。 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勒紧了他的心脏。 “来人!” 宋泊简倏然起身:“去把苏晚柠带回来!” 话音刚落,掌事急匆匆跑进来:“王爷,苏小姐逃跑了!” 闻言,宋泊简脸色大变:“马上派人去找!” 说着,他大步跨了出去,心头的疑虑和不安也被愤怒掩盖。 然侍卫搜遍了整个长安城,都不见苏晚柠。 宋泊简面色铁青。 苏家已无人,她能去哪儿? 忽然,他想起苏家的祖坟! 宋泊简抛下侍卫,立即翻身上马,朝城外驰骋而去。 赶到苏家祖坟,宋泊简一眼望去却只有被雪覆盖的黑色石碑,不见苏晚柠人影。 忽然,几声猫叫让宋泊简心头一震。 他循声望去,在距苏家祖坟几丈处,一只眼熟的白猫正用爪子扒着一个隆起的雪堆。 浓烈的不安袭上宋泊简的心。 他冲上前,魔怔般徒手去拨雪堆。 白色的雪下,竟是红雪。 宋泊简瞬觉喉咙被死死扼住,他下意识抚开红雪。 在小白凄厉的猫叫声中,苏晚柠青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宋泊简眼底。 第10章 几乎是瞬间,山洪倾倒般慌乱席卷宋泊简全身,一寸寸啃噬着他的力气。 伴着猫的哀嚎,他用力扒开苏晚柠身上厚厚的雪,脱下披风将她裹住抱起。 寒风中,马蹄踏着雪朝长安城飞驰。 “驾——!” 宋泊简怀抱着苏晚柠,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慌乱。 他不敢细看怀中人,甚至不敢去想她是不是已经没了呼吸,仿佛只要一看一想,她就再也回不来一般。 再想起两个时辰前苏晚柠上轿前的那些话,宋泊简咬牙收紧双臂。 什么互不相欠,不可能! 摄政王府。 随着宋泊简抱着苏晚柠回府,丫鬟小厮们一下忙了起来。 宋泊简将苏晚柠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褥。 丫鬟们端来火盆和热水,一步一行皆比以往更加谨慎。 宋泊简从丫鬟手中夺过帕子,一点点拭去苏晚柠脸上干涸的血。 他沉声唤了几声“苏晚柠”,然苏晚柠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脸没有半分生气。 宋泊简心头一颤,捏着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似是在强压着情绪。 没一会儿,太医匆匆赶来。4 搭脉时,见太医面色难看地摇着头,宋泊简狭眸微眯:“救不了?” 极具威胁的语气吓得老太医面色一白,连忙跪地:“回王爷,这位姑娘此前服食过断肠草,加之寒气入体,恐难救回,但请王爷宽心,下官必拼尽毕生所学,保住姑娘性命。” 因着这番话,宋泊简整个人都怔住了。 断肠草? 那不是掺在梨膏糖里的毒药吗? 他看向苏晚柠,黑眸间翻涌起怀疑和一丝从未过的妒恨。 她是不愿伤害宋持,还是宁死也要和自己互不相欠?亦或是两者都有? 当夜,王府烛火长燃。 宋泊简将药一勺勺喂进苏晚柠嘴里,却又被吐了一半出来。 忽然间,苏晚柠苍白的唇颤了颤,一声的“冷”如刚出生的小猫般微弱。 宋泊简眉目一拧,立即放下药,脱下外衣后躺到床上,将瑟瑟发抖的人拥入怀内。 不知为何,他觉得苏晚柠瘦了好多。 本就纤瘦的身躯脆弱的如瓷器,轻轻一碰似乎都会出现裂缝。 “好冷……” 苏晚柠无意识地呢喃着,仿佛梦中都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宋泊简冷凝的眉眼和软几分,脸颊贴着苏晚柠的黑发,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连几日,宋泊简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顾着,见苏晚柠的脸有了些血色才松口气。 冬雾朦胧,屋内炭火正旺。 床上的苏晚柠缓缓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久久才清晰。 窗幔上的流苏慢慢晃动,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在她口鼻中四散。 她强撑着坐起身,只觉浑身发软,连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苏晚柠环顾着陌生且华贵的房间,微红的双眼满是疑惑。 她还活着吗? 她记得自己趁轿夫休息时逃了,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去苏家祖墓前磕头谢罪,可最后倒在了半路…… 苏晚柠揉着昏沉的头,缓了好半天才艰难下床,踉跄着走向门口拉开房门。 下一瞬,便被外头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和红绸刺痛了眼。 门口的丫鬟见她醒了,惊讶后不免叹了口气:“姑娘,你可算醒了。” 苏晚柠哑声问:“这是哪儿?” 丫鬟回道:“摄政王府啊。” 闻言,苏晚柠呼吸一滞,视线不由再次落在那片喜色中:“那这些是……” 丫鬟笑了笑:“今天王爷要和左相千金成亲!” 第11章 丫鬟的话如雷在苏晚柠耳畔轰响。 宋泊简把她就回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到他和苏曦月双宿双栖吗? 为什么?为什么到死都摆脱不了那个地狱般的男人? 苏晚柠顿觉胸口绞痛难忍,双腿也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顺着门框滑落倒地。 丫鬟大惊失色:“姑娘!” 王府外。 才从顺天府回来的宋泊简看见王府喜绸高挂,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总管拱手道:“方才有公公来传口谕,皇上得知您向相府小姐提了亲,命礼部着办婚事。” 话音刚落,宋泊简便吐出两字:“撤了。” 闻言,总管一噎。 虽说宋泊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可到底在皇上之下,撤了这些不是明摆着打皇上脸吗? 总管硬着头皮开口:“王爷,礼部一会儿还会来人,若是被他们看见后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 还未说完,他便被宋泊简冰刃般的眼神吓的住了嘴。 “王总管,你现在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连眼前正经主子的话不听了。”1 听了这话,总管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冷汗如雨:“奴才不敢。” 宋泊简哼了一声,径直回了房。 将近七日了,苏晚柠也该醒了。 屋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苏晚柠坐在床上,对丫鬟喂来的药熟视无睹。 宋泊简跨进房,见苏晚柠醒了,眸色微微一亮,高悬几日的心也放下了几分。 丫鬟端着药碗行了个礼,满脸愁色:“王爷,奴婢怎么劝,姑娘就是不肯吃药。” 宋泊简蹙了蹙眉,接过药:“下去吧。” 丫鬟应声退下。 宋泊简上前坐到床边,舀了勺药送到苏晚柠嘴前:“张嘴。” 然而苏晚柠犹如石像,盯着窗幔一动不动。 刻意的忽略挑动着宋泊简的耐心,他嗓音冷硬了几分:“我再说一遍,张嘴。” 苏晚柠目光闪了闪,终于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若是毒药,我便喝了。” 闻言,宋泊简眼底立刻升起抹愠色:“苏晚柠!” 不同于以往的悲戚,苏晚柠神情淡然,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泊简将药碗重重置于椅上:“你既说要和我互不相欠,而我用了无数珍贵药材才救回你这条命,现在你如何跟我互不相欠?” 他凝着苏晚柠的脸,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感压在胸口。 这番话刺在苏晚柠心上,让她觉得荒唐又悲哀。 宋泊简总是这样,把自己以为的好强压在她身上,可那些好,每一份都带像刀,锋利无比。 她何须他救,又何须要这条多余的命。 苏晚柠阖上眼,转头不再多言。 见她如此,宋泊简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恼意也因为对方苍白的病容而化为无奈。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你恼我恨我都行,养好身体再说。” 温柔的口吻让苏晚柠心绪一乱,却又很快清醒过来。 当初她就是因为沉溺在宋泊简虚假的温柔中,才让自己落得今天这般地步,甚至害死了苏蝶。 想到被拖去乱葬岗的苏蝶,苏晚柠用力推开宋泊简。 看着他错愕的双眼,她语气平静:“宋泊简,你把我留在这儿,不怕我杀了你吗?” 第12章 苏晚柠的声音很轻,却如重石一颗颗砸在宋泊简心上。 她向来温柔沉静的,从没说过什么重话,如今这句带着恨的玩笑话让人不禁背脊一凉。 宋泊简重新端起药碗,混不在意:“若我死了,自然是要带着你去的。” 他舀了勺药,带了几分强硬喂进苏晚柠嘴里:“在此之前,你先得把身体养好才杀的了我。” 苏晚柠看着宋泊简,只觉嘴中的苦涩正在往心底渗。 她已经不知道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因为年少的悸动,在家破人亡时选择相信他,以致今天这般狼狈孤独。 她更不明白,当年连落花都会怜惜的少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狠心无情。 药吃完后,苏晚柠便躺下背过身,不愿再说话。 宋泊简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替她捻了捻被角后离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苏晚柠眼眶不觉泛热。 没一会儿,疲倦携着困意而来。 梦中,苏晚柠恍若回到了六岁进宫面圣那日。3 因为和引路的宫人走散,她误入冷宫,听见一面宫墙后有人在吟“可怜妖艳正当时,刚被狂风一夜吹”。 透过墙缝,苏晚柠看见一个少年蹲在破败的宫院中,轻轻将落花拾起拢在掌心…… 书房。 宋泊简坐在榻上,眉目紧拧地看着桌上的玉佩。 原本想等苏晚柠醒了后细问这玉佩的事,可现在的她俨然是不会说的。 这时,一小厮来传话:“王爷,右相府苏小姐求见。” 闻言,宋泊简眼神沉了沉:“知道了。” 话落,他将玉佩收于绣内,起身往前厅去了。 茶香冉冉,雪已停歇。 苏曦月端坐在椅子上,娇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忿。 才听总管说宋泊简命人撤去红绸囍字,她心头便有了不快。 可转念一想,宋泊简已经大张旗鼓的向自己提了亲,且他居然连皇上的脸面都不给,可知这朝内外,还有谁敢得罪他。 想到以后自己要当摄政王的正妃,苏曦月挺直了背,不觉露出几分女主人的傲然。 听着沉稳的脚步,她连忙起身,如妻子般迎接着夫君。 宋泊简一来,便见苏曦月浅浅行礼,举手投足间满是贤淑。 “曦月知道王爷朝务忙碌,只是多日不见,曦月惦记着……” 说到这儿,她红了脸,更添了丝娇媚。 然宋泊简无心欣赏,稳稳落座后便道:“本王这几日的确很忙,只是闲暇之余,总是还会想起十六年前在冷宫,你与本王隔着宫墙说话的事。” 闻言,苏曦月一僵。 丫鬟端来茶,宋泊简端起抿了一口:“当年你从御膳房偷拿了芙蓉糕,从墙缝塞给本王,还安慰本王别因为母妃离世而伤心,你说人活在世,生老病死皆有定数,可还记得?” 苏曦月敛去慌乱,含着温柔的笑走到宋泊简身旁:“记得,若当年不成相遇,如今我与王爷也不会有这段姻缘。” 宋泊简眸中眼底闪过抹寒光,面目却仍旧柔和:“对了,咱们最后一次说话时,本王给了你枚玉佩,那是母妃留给本王的遗物,如今我们要成亲了,我自该带着它去祭拜母妃。” 说着,宋泊简放下茶盏,语气间锋芒乍现:“曦月,玉佩今在何处?” 听了这话,苏曦月脸刷的惨白。 第13章 随着宋泊简的话落音,前厅顷刻陷入一片死寂。 苏曦月绞着帕子的手紧紧攥着,只觉后脊冷热交替。 在宋泊简冷凝的目光下,她立刻后退几步跪下,双眼含泪:“曦月无能,还请王爷恕罪。” 宋泊简凤眸微眯:“何出此言?” 苏曦月抽泣着:“那日我回府后,在后园碰上了我的三个庶妹,她们向来娇蛮,我手里什么宝贝都要拿去瞧瞧……” 说到这儿,她泪如雨下:“王爷赠予我的玉佩被她们抢了去后不慎摔碎,我怕王爷知道了怪罪,才一直没有说。” 听着这番话,宋泊简低眉轻蔑一笑。 他头一回觉着这相府千金有几分做细作的潜质,若非手中有玉,恐怕正要被她骗过了。 宋泊简抬了抬手,候在一旁的丫鬟便上前将苏曦月搀起。 “玉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怎么会怪你。” 他站起身,语气淡淡:“你先回去,改日本王再去看你。” 换做往日,苏曦月恨不能黏在宋泊简身旁,但此刻她只想快些离开,生怕他再问什么。 苏曦月行了礼,便由领着丫鬟走了。 看着苏曦月的背影,宋泊简面色骤冷。 对右相府,他的确太温和了。1 苏曦月跟着丫鬟快要到府门外时,听见一旁扫雪的两个丫鬟闲聊着什么。 “哎,你说王爷会不会娶那姑娘做侧妃啊?” “侧妃?她可是琼花楼的花魁,做妾都抬举了。” “可你见王爷对哪个女子这样过,日日夜夜在床边照顾着,喂水喂药……” 琼花楼的花魁? 苏曦月脸色一怔,难道是苏晚柠?她在王府? 未时。 才醒不久的苏晚柠坐在屋檐下,遥望着苏家祖墓的方向发愣。 丫鬟芳云给她披上件披风,好心提醒:“姑娘病还没好,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还是进屋吧。” 苏晚柠道了声谢,没有动作。 芳云又端来一碟枣泥糕:“姑娘一整日都没吃东西,还是吃些吧。” 然而苏晚柠终是摇摇头。 四周的红灯笼和红绸撤去后,反倒更像个牢笼,将她死死困在其中。 芳云正要再劝几句,便见宋泊简从外头进来。 她行了礼,捧着山药糕看了眼苏晚柠,无奈摇摇头。 宋泊简抬抬头,让芳云退下便将苏晚柠打横抱起。 苏晚柠眼神一紧,蹬着双腿挣扎:“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宋泊简非但没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拢紧了几分:“不想摔下去就乖点。” 说着,转步便往房里走去。 苏晚柠气红了眼,猛地朝宋泊简脖之咬去,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了一声,但步伐仍旧稳健。 等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疼痛才消减了一分。 宋泊简抚着脖子渗着血的牙印,冷然笑道:“你怎么跟那只猫一样。” 苏晚柠凝着他,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双肩微微发颤:“让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现在的她,无时无刻受着过去的折磨。 仿佛只要看见宋泊简,就能想起这六年来沦落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