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十年过去。 镇北侯征战沙场,因兵力不足向帝京求援,却被魏帝拒绝! 恰在这时! 太监抱着一身血盔来报:“禀皇后,镇北侯大败,已经以身殉国了。” 沈云晚一言不发,捧着父亲的带血盔甲,头也不回的回宫。 可琬儿却告诉魏帝,沈云晚从小得镇北侯培养,熟读兵书,深谙兵法谋略之道,又是沈家将门之后,带领沈家军很能服众,不如让她去带兵打仗,上阵杀敌。 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马革裹尸、不得好死。 沈云晚唯一剩下的利用价值,便是她姓沈。 魏帝下旨时,从沈云晚手上取走了皇后沈印,将一枚沉重的将印放在了沈云晚的手上。 他微曲下身,在沈云晚的耳边道:“镇北侯新亡,你若是不好好表现,朕便让人肢解了他的尸首,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一根根拆下来,拿去喂狗,让他死都不得超生。” 沈云晚有耳疾,听力十分不好。 然魏帝贴着她耳朵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凿在她的心上,宛如魔音鬼咒,让她寒冷彻骨。 沈云晚代父出征,与诸侯群雄征战,不为守护大魏疆土,只为守护她父亲的一具全尸。 她从一个侯门嫡女沦落到在生死场上舔血徘徊。 她想,如果她战死也就好了,她便可以解脱。 可越是这样无所畏惧,她便越是在修罗场上顽强地活了下来。 大魏没能坚持多久,就溃败至都城。 那些领兵的武将,逃的逃,叛敌的叛敌。 魏帝命沈云晚守城,以给魏帝和琬儿争取逃跑的时间。 魏帝把镇北侯的坟墓重新挖掘开,把那副安息的尸骨又启了出来,沈云晚看见父亲的尸骨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那是一种下了地狱也死不瞑目想要爬出来饮血啖肉的滔天怨恨。 魏帝给尸骨套上一副盔甲,镇于第二道城门之下。 而他要让沈云晚去镇守第一道城门。 倘若第一道城门得破,那她父亲的骸骨便会被千军万马所践踏。 这十年里,沈云晚活得猪狗不如,父亲的遗骨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 她望着那森森白骨,双目猩红,立下誓言:“魏云简,沈琬,我沈云晚就算做了鬼,也要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们!我会时刻告知自己,就算到了地底下,也万不能饮那孟婆汤!倘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战火纷纷,沈云晚耳朵里听不见那些荡气回肠的杀喊声,只回荡着低沉似叹息一般的嘶鸣。 她浑身浴血,敌军一波又一波地进攻。 沈云晚满目的血色。 她身上被箭矢穿入了皮肉,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到最后,她就像一樽被血染红的雕塑,以自己血肉之躯镇守城门,岿然不动。 下雪了,她浑浊的视线里一片白与红的交织,鼻子里冰冷的血腥气充斥着,耳中却总算回归到一片宁静。 终于可以死了。 原来这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 敌方三军血洗城门,罢后才发现城门下矗立的那个发丝凌乱、一动不动的居然是个女将军。 大魏果然是无可救药,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抵挡敌方的千军万马! 只是不知她到底死是没死,一直睁着双眼,纹丝不动,浑身都是刀伤剑痕,还插着几支箭矢,脚下被她砍杀的敌军堆成了小山。 敌军一步步围上来,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踩着天空落下被染红的雪,每一步仿佛都带着冰冷嗜杀的气势,将灰冷的天和满地的血恰到好处地融合衔接起来。 沈云晚依稀见得,入眼的是一双踩着血流成河的黑色长靴。 可她连抬头定神的力气都没有,看不见他的脸。 她只能勉强坚挺着没有倒下,而那个人却似与她相熟一般,片刻后便转身背对着她缓缓弯下身躯,迫人的气势犹在,却把她背了起来,离开这片尸骨累累的修罗战场。 “我爹……” 沈云晚后面的话都被血污堵在了喉间,张口便是血污溢出嘴角,淌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爹还在第二道城门下,她失守了,她爹怎么办? 良久,他才回了她一句话:“你别睡。” 那是一种让她万分安定的气息,仿佛阔别已久,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涩与委屈,想哭。 她给不了任何回答,身体一直在痉挛,淌血。 他背着她一直往前走。 冰冷的空气让沈云晚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趴在他的肩背上,只看得见他墨发袭着肩上冰冷的盔甲,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却意外的柔软。 一路走,地上便一路滴淌着沈云晚的鲜血。 前头是一片广阔的被冰冻住的湖,湖面平整宁静,细细的听,有风吹拂过冰棱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踩着血印子,走在那冰湖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