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车的速度很快,像是不要命一样,迅速抵达医院。
医生处理好伤口。
夜晚的医院人也不少,来来往往。
我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手放在腿上,乖乖等庄辞缴完费过来。
放在椅子上的手机还在响。
联系人的界面一直显示着「阿洲」的字样,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像不知疲倦一般,没有任何间隔。
「不接吗?」庄辞问我。
我摇了摇头。
只是盯着他手上那个戒指看。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像被刺到一般,又收了回去。
然后手抬起,又僵在空中。
好像是想要摸我的头安慰我,可又觉得不太好。
好半天,他才叹了口气。
「临月。」
「你姐姐有点东西放在我那里。」
「我希望你能看看。」
我答应了。
庄辞从楼上把那个铁盒子拿下来的时候,我妈也给我打来了电话。
但我没有接。
他把盒子递给我,还贴心地帮我打开了一点。
「这是阿星的宝贝。」
男人回忆起姐姐,唇角笑意柔软。
「以前我让她给我看看里面是什么,她不让。」
「说里面都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我之前一直没敢打开她住的那间房,前不久才进去,看到她把这个盒子留在这里了。」
「我看了。」
他看向我,眼眶微微有些红。
「不过,我觉得你才是最该看看的人。」
车顶昏黄的灯光下,我慢慢打开盒子。
里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
还有些很旧了。
我六岁时给她做的画片。
画着她穿着华丽的裙子,戴着公主一样的皇冠。
我八岁时在小卖部买的珠花。
艳俗又廉价。
我说一人一个,别在她像缎子似的发上。
我十岁学校流行织手链,几毛一把的艳色线,我给她编了一条,还特意买了塑料的小星星和油漆的小铃铛。
挂在上面。摇起来还会响。
我十二岁时学校郊游去寺庙,被小摊摆了一道,买了一颗开光的「玛瑙石」。
用红绳穿着,说是能保佑人平安。
我像献宝一样拿回来送了她。
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一直到我成年。
零零散散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被她当成宝贝,珍而重之地收藏。
「什么宝物啊……」
我用袖子死死挡住自己的眼睛。
这分明是些白送别人都不会要的废物啊。
姐姐。
庄辞把我送到了酒店,走时把号码留给了我。
姐姐的盒子里还有一本很厚的日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要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我点点头。
手机还在响。
我随手把它扔在一边。
开始翻那本日记。
很厚很厚。
厚到我在酒店看了四天才看完。
又很薄很薄。
薄到这一本,就是我姐姐短暂的一生。
我和姐姐是单亲家庭。
妈妈的控制欲太强。
我们的童年,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而是无休止的责骂,惩罚和人格侮辱。
那段痛苦又无法摆脱的时光里,我和姐姐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所以她写了好多好多关于她的小月亮的事情。
甚至我上了大学。
她也在日记里想我——
想她的小月亮,开不开心,天冷有没有好好加衣,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写到后来她遇到了庄辞。
两人在一起。
可妈妈不同意。
让他们分手,让姐姐去和她中意的男人相亲。
姐姐不愿意,只能表面上瞒着妈妈。
日记停在姐姐跳楼的前七天。
妈妈发现了姐姐和庄辞同居。
她上门来闹。
在所有人的面前撒泼,骂姐姐是荡妇,偷偷和男人同居。
骂姐姐是不孝子。
逼着姐姐和庄辞断了关系。
把姐姐带回了家。
那张纸的最后两行字被泪水晕开了。
姐姐说——
我撑不住了。
抱歉啊。
我其实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因为不敢。
回忆带来的一系列连锁效应,是我无法承担的后果。
唯有一年前我高烧不退的那天。
迷迷糊糊地,就好像回到了她还在的时候。
枕着她的腿,听她唱歌。
可是醒来后。
又要逼自己忘掉。
可我其实。
很想很想她。
我做了四天的梦。
梦见我和她的小时候。
第四天醒来。
满脸的泪痕。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
只记得她在梦里,眯着眼睛笑,摸着我的头说:
「要开心啊。」
「小月亮笑起来,最好看了。」
我把自己又埋进枕头里。
幸好啊——
幸好思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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