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仪艰难的抬起手来:“将,将军,我担心殿下受不了牢狱之苦,特意给他带了药膳来,谁知正好撞上有人来救他,他们救走了殿下,还,还……” 话还没说完,他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秦元诩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医,那人上前为林翰仪诊脉:“回禀将军,正君吉人天相,没有伤及要害,老夫这就为他止血包扎。” 秦元诩点了点头:“看看那药膳。” 老军医起身,拿过药膳闻了闻:“启禀将军,这确实是滋补的上品。” 秦元诩脸色铁青,神情冰冷,“那就拜托你了,照顾好他!”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牢房,纵马而去。 苏慕青,你口口声声真心待我,到最后还是站在了你皇兄的那一边。 既如此,我又何必再对你心软? 苏慕青失踪的次日,秦元诩正式起兵。 仅一个月,大军已兵临京师。 秋风萧瑟,秦元诩身披战甲,立于阵前,眼中一片肃杀。 楚谨渝站在城楼上,神情狠戾:“乱臣贼子,立即退兵,朕或许还会给你留个全尸!” 秦元诩冷笑,拔剑出鞘,直指楚谨渝所在的方向。 “楚谨渝,你软禁先皇,戕害手足,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秦元诩就要替天行道!”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身后的将士被他散发出来的王者气势感染了,纷纷高举兵器,摇旗呐喊。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楚谨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秦元诩,你别后悔!” 说完,他压低声音对下属道:“把人带上来。” 他口中的人,正是苏慕青。 此时的苏慕青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见到他,楚谨渝唇畔溢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一把扯过苏慕青的长发,用力将按他在城墙上。 “秦元诩,看看这是谁,如果你不退兵,我就让他死在你面前!” 苏慕青冷声相劝:“皇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城中的百姓,你收手吧!”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到心凉,枉他对皇兄敬重一世,付出所有。 谁知,他却是个弑父夺权,为祸苍生的畜生! “闭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楚谨渝按住他的头,用力撞在城墙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有你在手,他必然退兵!” 苏慕青头痛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他摆布。 另一端,秦元诩冷眼看着这一切。 想起上一世,他们兄弟一唱一和,将他骗的团团转,他就恨不得将他们二人挫骨扬灰! 他冷冷一笑,说出来的话更是冷的像冰,“楚谨渝,你当真觉得我会为了一颗棋子而退兵?” 男人冷漠的话语宛如利刃,割在苏慕青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血水混着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只是,棋子……” “你闭嘴!”秦元诩的话,楚谨渝一个字都不信。 春日宴,他亲眼见到这人向弟弟求亲,顾家人最重情谊,他不信秦元诩会这般无情。 想骗他,没那么容易! 楚谨渝眼神阴鸷,狠心将虚弱的苏慕青推上城墙。 “秦元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即退兵,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表情癫狂,显然已是穷途末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秦元诩没再开口,握着缰绳的手攥的发白,脸色阴沉得吓人。 身后众将领见状,心急如焚,生怕秦元诩真的会心软,功亏一篑。 “将军,您千万不要上当,他们兄弟二人一定是在做戏!” “是啊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今天一定要宰了这个狗皇帝!” “……” 秦元诩眼神复杂,看向城楼上的人。 他何时变得这般瘦弱,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带走? 胸前早已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刺痛,秦元诩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暗恼自己又为这个骗子心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看向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见他迟迟不开口,楚谨渝心中惊惶,再次催促:“秦元诩,我数到三……”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摇摇欲坠的苏慕青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竟然依挣脱了他的钳制,毫不犹豫地自城楼上一跃而下。 秦元诩瞳孔猛缩,自马背上飞身而起,用尽全力向苏慕青掠去。 可他坠落得那样快,他甚至来不及触碰到他的衣角……
几步之遥,血色在他身上绽开。
他深深的看了秦元诩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成一抹淡然的微笑。 “元诩,上一世欠你的我还清了,只盼你此生福寿绵长,岁岁无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重的敲击在秦元诩的心上。 胸口处再一次传来尖锐的疼痛,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来的剧烈。 秦元诩双手颤抖,将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人抱起。 他那么轻,羽毛一般,却让秦元诩的心被压的透不过气来。 “苏慕青!”秦元诩颈部青筋暴起,厉声咆哮,“你给我醒过来,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声音凄厉,令人猝不忍闻。 可任他如何呼喊,苏慕青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 秦元诩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用力摇晃。 他不能接受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经化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更加无法忍受苏慕青就这样走出了他的生命。 素簪自苏慕青的发丝滑落,墨发散开,随风飞舞。 簪子撞击地面,粉碎一地,就像它的主人一般。 秦元诩怔怔的看着簪子,觉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乎也跟着粉碎了。 怀中越来越冰冷的身体让他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苏慕青,真的已经不在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承认自己那颗被隐藏在仇恨深处的真心。 不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哪怕他曾经那样背叛过自己,他的一颗心却仍旧只为他一个人跳动。 他跳下城墙前最后一句话,别人或许听不懂,但是他却听的明白。 他说上辈子欠他的已经还清了,原来,重生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想到他这一世与上一世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秦元诩的心逐渐下沉。 这一世的苏慕青,处处为他着想,面对他冷若冰霜的态度也从不介意,心甘情愿的待在他的身边。 可他呢? 由于上一世的芥蒂,他从头到尾都防着他,利用他引出楚谨渝的细作,将他的一颗真心抛在地上反复践踏。 最后,还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跳下来的那一刻,他该是怎样的绝望? 又或者,死亡对他来说,已经成了最好的解脱? 秦元诩闭上双眼,任由无边的悔恨将自己湮灭…… 亲眼目睹胞弟跳落城墙,楚谨渝整个人都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他其实并不想让苏慕青死,可他没有想到,苏慕青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秦元诩,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呵呵……呵呵……”他神情癫狂,仰天大笑,“淮棠,连你也背叛了朕,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肃穆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凄凉。 秦元诩缓缓转头,猩红着双眼看上城墙上的男人。 是他! 就是他逼死了淮棠秦元诩缓缓起身,将苏慕青的遗体抱上战马。 他单手执缰,下令攻城。 “杀!”无数将士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器,奋勇向前。 秦元诩高坐战马之上,纹丝未动,他看向怀中苍白的面容,低声道:“淮棠,我带你回家。” …… 楚谨渝暴虐成性,昏聩无能,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在城中百姓和城外兵士的里应外合下,京城很快就被攻破了。 林太尉亲自带人,将打算从狗洞逃跑的楚谨渝等人全数缉拿。 在百姓一片欢呼声中,秦元诩抱着用斗篷包裹住的苏慕青,一步一步走进了皇宫。 进了宫,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朝兴宫立威,而是直接去了国师所在了占星殿。 “将军终于来了。”国师看着满脸肃杀的秦元诩,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过来。 秦元诩也不废话,他打开斗篷:“国师,你可有方法复活淮棠?” 国师静静的看了他半晌:“将军为何要复活殿下,您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吗?” 秦元诩抱着苏慕青的手蓦然收紧,他声音冷硬:“他是我的人,他的命就是我的,欠我的他还没有还完,他不能死,我不允许他死!” 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国师笑着摇了摇头。 “将军,殿下欠你的,早就还了。” “你什么意思?”秦元诩眯起眼睛,声音发紧,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国师扬起手,为秦元诩展示了一个幻境。 幻境中。 苏慕青浑身是血,背着比自己高大的多的身体,行走在冰天雪地中。 他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可他根本无暇去找。 郯壅山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慕青就这样背着秦元诩,一步一跪,不停的前进,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终于,他爬到了山顶。 在冰棺前,他自觉经脉,血染白雪。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苏慕青用最后一丝力气,爬进了冰棺。 “元诩,这一世我识人不清,害你惨死,我用鲜血为祭,逆天改命,换你我姻缘,来生再见……” 幻境结束。 秦元诩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 “淮棠他……”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国师点了点头:“他为了你,逆天改命,自绝经脉,甚至死后饱受十世轮回之苦,世世不得善终……” 他每说一句,秦元诩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国师站定在秦元诩面前:“将军,殿下对你情深至此,你现在还觉得他欠你的吗?” 秦元诩说不出话来,亲眼看着苏慕青死亡的画面,让他受到了太大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他对自己没什么情意,嫁给他,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皇兄帝位的权宜之计而已。 上一辈子他一心为他,他却抛夫弃子,甚至故意设计陷害,让他们父子双亡。 他是带着对他的恨死的,也是带着对他的恨重生的。 这一世,他压抑自己,另谋婚事,不想再与他扯上任何瓜葛。 可他没想到,他却主动找上了他,对他的态度更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做小伏低,百般温柔。 原本,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楚谨渝的皇位,不得不出此下策。 却没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如他所说,都是为了他! 秦元诩悔不当初,却又无力回天。 其实,上一世苏慕青下嫁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之所以会选择自己,全完是为了楚谨渝。 他爱他,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对他好,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感动的。 后来,他真的感受到了苏慕青的回应,以为他终于爱上了自己。 可是他没想到,他最后还是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最恨的,就是他以为苏慕青从头到尾对他毫无情意。 可今天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他对自己真的毫无情义,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逆天改命? 秦元诩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眼神无比坚定。 “国师,既然淮棠可以逆天改命,那我也可以,只要能换回淮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国师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对不起将军,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秦元诩急声问道,“淮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他用十世轮回换我们再续前缘,哪怕百世我亦无怨无悔。” 国师长叹一声:“将军,人生在世,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机会挽回的,殿下努力过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你与他缘尽于此,莫要再强求了。” 秦元诩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他单膝跪地:“国师,你一定有办法,求国师成全!” “将军,以后你就是这天下的主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等大礼,在下承受不起。” 国师说完,就上前来扶他。 可是秦元诩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一定让国师成全自己。 国师无奈,只好答应。 “将军,逆天改命,同一个人身上,只能应用一次,这个方法已经不可行了,你且先将殿下安置在我的殿里,容我尝试其他的方法。” 秦元诩:“多谢国师。” “不过……”国师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我也只能尽力一试,成功与否,还看殿下和将军的造化了。” 秦元诩再次谢过国师,在安置好苏慕青之后,大步离开了占星殿。 外面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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