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陌华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叫她再抬不起眼来与他相望。
“走吧。”打了招呼之后，几人也没了话再说，季川朝洛沅说，“我已经订好位置了。”
说着便要拉开车门，领着人离开。
洛沅左右为难，她既不想留在这里面对顾陌华，同样也不想上季川的车。
踟蹰间，顾陌华开口了：“今天我爸生日。”
他看着洛沅：“我想五年没见，你应该很想见见他。”
闻言，洛沅咬了咬唇。
除父母外，沈教授是最关爱她的人，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办法拒绝。
见她面露犹豫，季川心知洛沅肯定动摇了。
搭在车门的手紧了紧，接着微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也去拜见一下教授，也热闹些。晚晚，上车吧。”
说着他拉开了车门。
听着他亲昵的称谓，顾陌华眼神微冷，没有说话。
“不用了。”洛沅说，“我的车就在停车场，我自己开去就好。”
接着她便转身朝停车场去了。
见洛沅的背影消失在了酒店门口，季川才收回了嘴角的笑意。
他关上了车门，看着顾陌华：“真是巧，平时一年难得有时间见家人一面，倒是她一回国就被你撞见了。”
“确实很巧。”顾陌华上下端详了他一眼。
季川眉间拢着一缕冷意：“当着男朋友的面也敢说这种话，沈院好威严。”
顾陌华：“男朋友？我并不觉得。”
说完，顾陌华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车。
停车场。
洛沅头抵在方向盘上，眼神泛空。
她能料想到回国后可能会遇到熟人，却没想到一天之内全碰上了。
五年，她以为自己放下了。
可是再看见顾陌华，身体的反应却告诉自己，放下不过是个大脑的骗术而已。
至于季川，她更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忽然被人关注，总令人不适。
良久，洛沅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想到了这些，不过是把遇见提前了，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在中东她什么没见过？不就是旧人么，能比战争还可怕吗？
洛沅拉下手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色的奔驰飘着驶出了停车场。
沈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是坐落在帝都郊外，有个小院子的独栋双层楼。
三辆车停在草坪前，倒是把沈夫人吓了一跳。
见到三人后，笑着朝屋内喊道：“老先生，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听到喊声，屋内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洛沅站在台阶下，冲沈教授点头：“教授，生日快乐。”
沈教授笑着应了，连连请人进门。
这时，一道身影穿过人群，倚在了顾陌华身边。
洛沅看了过去，眼睛一缩。
季媛挽着顾陌华的胳膊，娇声道：“爸生日，你连礼物都没带。”
爸。
这短短的一个音节，却让洛沅呼吸一滞。
她见季媛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空荡荡的手里。
这才想起，她也想起自己没有带礼物。
在国外习惯了独来独往，忘记了国内的礼仪，洛沅站在原地登时有些无措。
这时，季川把手里备好的礼物递了过来。
“这是我跟晚晚一同准备的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
感受到肩上探上来的大掌，洛沅身体一僵。
但她也知道这是季川在替她解围，便也没拒绝，只配合着一起微笑。
沈教授高兴的接了，眼神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下，了然的笑了。
他连说了两个好：“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我就好了。”
这话让在场的四个人听了，各怀心思垂下了眼。
沈夫人张罗道：“也都别挤在门口，马上就开饭了，你们先去坐。”
话落，站在门口的众人才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季川揽着洛沅走了几步，才放下手来。
“谢谢。”洛沅轻声说。
“你我一定要这么生疏吗？”季川没有看她，神情却有些落寞。
下一秒又转言道：“那本是我给你准备的，不过替你给了教授，也算是你的心意。”
闻言，洛沅心里登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看了眼季川，后者嘴角挂着温润的笑。
这个人还是那个在学校，一直关照着她的季川学长……
洛沅抿了抿唇，半晌，也只是朝季川露出了个浅笑，却让季川看愣了神。
这个笑不是社交式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在二人身后，待所有人都转过了头，顾陌华便把胳膊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
“不要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冷峻的声音让季媛上扬的嘴角一僵。
她知道只有在沈父沈母面前，顾陌华才不会当面拂她的面，在他们面前扮演温顺的儿子。
季媛的视线定在了身前那个温婉的身影上。
“你想了她五年，可她早就不要你了。”季媛语气发苦，“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我才是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
面对她的诘问，回应她的只有顾陌华紧皱的眉头。
“我并没有要求你做这些。”
季媛顿时无言，她的愤怒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顾陌华从来没有让她做过任何事，甚至从头到尾都在劝她离开。
顾陌华说完，便抬步进了客厅。
看着他的背影，季媛把目光缓缓的放到了沙发上女人身上。
精致的指甲陷进了掌心，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随着沈夫人的开饭的号角声，客厅的众人纷纷移步进了餐厅。
餐桌是中式木制长桌，桌上摆满了家常的饭菜。
洛沅坐在桌边愣愣的看着这些菜色，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菜了……
正在发呆时，碗里忽然多了一块鱼肉。
“剃了刺。”季川坐在她的旁边，轻声说，“别发呆了，多吃点，你都瘦了。”
洛沅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端起碗默默的吃饭。
坐在二人对面的顾陌华见状，眼神暗了暗。
饭用过半，忽然季媛放下了筷子，众人的目光聚在了她的身上。
季媛笑了笑，冲着首位的长辈说：“爸，妈。我和司屿要举办婚礼了。”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在座的每个人神色各异。
沈父沈母脸上的笑尚未褪去，连欣喜都没来得及表现，就被顾陌华突然打断。
他眉眼间全是漠然，“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此言一出，又是一瞬的寂静。
季媛脸上满是下不来台的难堪，眼眶渐渐泛红。
洛沅登时有些吃不下了，她缓缓的放下了筷子。
“我刚订的蛋糕到了。”季川迅速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我们切蛋糕吧。”
沈夫人这时也笑着说：“难得还要你破费。”
“沈教授是晚晚的恩师，也是我的恩师，这算不得麻烦。”季川谦和的回答。
沈教授点了点头：“你们倒是好孩子，良人配良缘啊。”
闻言，洛沅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感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她，如同咬紧猎物的豹，不松不动。
不一会儿，碗碟都撤去，桌上放着可爱精致的蛋糕。
灯光熄灭，点点烛火在黑暗中摇曳。
洛沅看着豆点火光晃了神，她记起在很多年前，有一个人也在漆黑中捧着小小的蛋糕向她走来，昏黄的烛光只照亮他的下颌，衬得他无端的温柔好看……
“啪”的一声，灯光乍亮，回忆如黑暗，瞬时消退。
分过蛋糕，洛沅独自走到露台，融在夜色里。
帝都的夏末秋初，白天热得难受，晚上却冰凉如水。
只身站在外面，还能恍惚的感受到空气正在凝霜。
她只穿了单薄的衬衫，正觉得有些冷的时候，肩头落下了一件西装外套。
暗里看不清颜色，洛沅只当是季川。
她侧过头，扬起一个笑：“多谢师……”师哥二字在看见来人后，断在了喉咙里。
顾陌华看着她的笑意僵了一瞬，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他装作没有听见，目光在她身上端详着，“你瘦了。”
没有去细想他的语气，洛沅礼貌的回道：“不过是刚回国还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她便想脱下外套还他进屋。
却被顾陌华拦了下来，他捉住了洛沅想要脱衣的手。
“你在躲我。”他说的是个陈述句。
热度隔着薄薄的衬衫，传到她的小臂，烫的她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洛沅轻轻的拂开了他的手。
“不是在躲你。”她的眼睛始终低垂着，“你要结婚了，应当要避嫌。”
顾陌华呼吸一滞，心中说不出的燥郁。
正要开口解释这个荒谬的婚约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外面冷，怎么都在外面聊天？”季川不着痕迹停在了二人中间。
察觉到洛沅身上的外套，他神态自若的拿了下来，将自己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刚刚听季媛说你们准备购置新房了？”季川边说着，边把外套递还给顾陌华。
闻言，洛沅心头涌起一阵烦闷。
她朝二人道了声别，就进了屋。
顾陌华冷冷的看了眼季川，转身也想跟着进去，没成想却被拦下了路。
他看着眼前的人，不言不语，唯有眼神透露着不耐。
“人要知足。”季川声音放轻，“沈院也要占一个想一个？”
“与你何干？”顾陌华漠声道。
“与洛沅有关。”季川声音沉了下来，“她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
四下静谧，只有风吹树动的声响。
半晌，顾陌华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说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季川一字一句的说。
“什么？”顾陌华脸上有瞬间的茫然，他难以将这个症状与洛沅结合起来。
“她这五年经历了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出现在她面前？”
季川下巴微挑，显露出他对顾陌华的不屑与轻蔑。
顾陌华的眉间有了愠怒：“她的五年，你不过也是空白。”
“不一定哦。”季川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她病了？”
顾陌华沉默了，怒意在沉默中腾升，势要将季川在这露台上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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