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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并不是香味，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更像是薄荷气味，十分清冽，好闻得很。 温阮挽起他的脚，用手捏了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样有感觉吗？” 贺司屿摇头。 她的手再往下捏了捏，试探地问：“这样呢？” 贺司屿还是摇头。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贺司屿都摇头。 温阮秀眉轻拧。 贺司屿虽腿部神经受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特意挑了几个关节来按，他却都没有感觉，知道了贺司屿是在故意耍她，她有些生气地站起身。坐回椅上。 “贺先生，如果你不想配合我工作的话，你大可以另换一位医生。” 贺司屿却微微一笑：“温医生，我虽然腿上没感觉，但是别的地方却有。” 他的手抚向心口：“我这里的病，温医生能治吗？” 原是玩笑话，不想温阮却变了脸色。 温阮的眉淡淡蹙着，更显她声音清冷：“贺先生，我现在没有兴趣跟你玩这些油腻的游戏。” “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请你尊重我的职业。” “如果你对我不满意，我立马就可以跟院长说，帮你申请换回原来的医生。” 贺司屿面色一变。 温阮对他，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小小的科室内，那么清晰地钻进了贺司屿耳中。 贺司屿心口如被针扎一般。 但贺司屿觉得，比起得知五年前温阮不告而别她所感受到的痛，他现在还不算什么。 现在温阮刚刚回来，他确实不能太急。 他伸出手，点了点脚上的温阮刚刚点过的几个位置，十分清晰的说出了那几个位置的反应。 温阮咬牙，更确定了贺司屿是存心的，但现在是上班时间，她不能被私人情绪左右。 她拿出病历本，详细的记录了贺司屿的病情。 由于贺司屿的配合，检查记录很快结束。 温阮看着诊断记录，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贺司屿是撞击导致的腿部神经受损，但是也没完全坏死，五年时间过去，他的腿部神经竟然恢复得如此慢，恢复愈合速度明显比常人慢。 这是什么原因？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自然恢复程度也不一样，好在贺司屿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 贺司屿将她思索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心中第一次因为这双腿涌上不安。 五年前他满心只有温阮，自是不太在意这双腿，但现在温阮回来，他的担忧，变成了害怕温阮会瞧不起他。 在别的方面，他相信自己比别的男人更有优势，但是这双腿如果医不好，那他将失去了追求温阮的资格。 贺司屿并非瞧不起残疾人，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若他变成了残废，温阮该配更好的男人。 但好在，温阮思索片刻后，并未说些什么。 温阮将打印出来的处方单递到他面前：“你的腿部神经恢复得较慢，每天注意复健和按贺服药，定期复查，我会尽能力帮你促进恢复。” 贺司屿心头一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他盯着温阮那双莹白如玉的手，那双在读研贺，牵着他，走过无数大街小巷的手。 心中的怀念冲动再次如潮水涌上心头，他鹰眸略微睁大，眼睛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之情。 “对不起，小阮。” 温阮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明显的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贺司屿继续道：“五年前是我不懂珍惜，伤害了你。” “那些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这几年我最想让时光倒流的一件事，不是让我的双腿恢复，而是想回到刚开始，你不告而别之前。” “小阮，你能原谅我吗？” 医院内开了冷气，不知是因为贺司屿的话，还是因为冷气太足，温阮的身子微微发紧。 贺司屿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也会对她道歉？ 她抬起头，看着贺司屿，竟然从他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期待与紧张。 这是她之前从不曾见过的他。 但那些因为他而难以安眠的无数个夜晚，那些在课堂上无意识写的划破纸张的“贺司屿”三字，那些她只身在国外无人诉说的孤独，真的是可以说忘就忘的吗？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忘记林姝了吗？ 温阮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痛色，突然笑了：“你将我当了林姝两年的替身，现在三言两语，却想获得我的原谅吗？” 贺司屿的眼神暗了暗，他刚开始答应和温阮交往，确实是动机不纯。 他的确曾经将温阮当做了林姝的替身。 他并不反驳，只是微微垂头，有些闷闷的开口：“抱歉，小阮，当时的确是我的问题，但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爱我？”温阮面上染了三分讥讽之色：“你爱林姝爱得可以当作替身，现在却对说你爱我?贺先生，这话讲出来，你自己信吗？” 贺司屿急忙解释：“不，小阮……” “够了。”温阮打断他的话：“你要是爱我，就根本不会在林姝回来后还跟她藕断丝连，最后让我这个正牌女友变成第三者，也不会让我受尽所有人嘲笑。” “那些外人的眼光，我的确不在意，但真正让我寒心的是你，贺司屿。” 她一字一句，说这些话贺像是用了全身力气一般，没人看见她藏在桌下的手，手指关节已捏得发白。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一次次抛下自尊去找你，却只看到了你和林姝刚开始成双入对。” 她的语气看似平静，实际却暗藏汹涌：“如果你是我，你会信你自己的话吗？” 每一字，每一句，如利刃一般，狠狠砸在扎在了贺司屿心中。 他不得不承认，温阮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所有的一切，他得到都是那么轻而易举。 直到林姝离开，他变得冷漠，变得除了自己，不在乎其它人感受。 所以温阮当年所受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选择……漠视。 所以现在他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面对温阮的质问，他无屿以对。 房间里的两人，都陷入了窒息的沉默之中。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刚开始的曾经。 明明是两人共同的回忆，但回想起来贺，二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一个是不愿也不敢想起，一个是一刻也不曾的怀念。 “如果没什么事了，那就请贺先生离开吧，稍等还有别的病患。” 温阮下了逐客令，她没心情再应付贺司屿，不想再因为贺司屿而再让自己的心情有起伏。 贺司屿艰难开口：“小阮我……” 却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温阮正准备上前开门，却见一个女人扭开门把走了进来。 是林姝！ 五年前林姝温阮在同一个系，早就知道她要出国的消息，故意没有告诉贺司屿。 林姝很是得意，温阮不过一个小小的替身，鸠占鹊巢两年，正主回来，她也该滚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温阮竟然还能回来！甚至还做了贺司屿的主治医生！ 林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面上分毫不露。

她走上前，亲昵地拉住了温阮的手：“温阮，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温阮冷漠地抽回了手，拢了拢散落耳后的发：“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回来需要通知你的地步。” “呵呵。”林姝面色不变：“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你说是吗，司屿？” 她故意提起从前，他就是想让温阮记起从前的事，想起她从前是怎么被羞辱出国的！ 但她显然没想到，他们两个之前在这房间聊得并不愉快，所以此话一出，倒让贺司屿眉眼冰凉。 “我没有让你过来，你怎么来了。” 林姝转身，自然地扶住了轮椅：“早上看你把公文包落在家了，打了蒋明电话，他说你来了医院。” 家里？贺司屿和林姝，现在都同居了吗？ 那为什么贺司屿还要对她说那番话？难道还想让她做一回感情中的小三吗？ 温阮心头如被一盆滚烫的热水浇下，烫出无数褶皱，难以抚平。 “哦，是吗？”贺司屿尾音拉长，静静盯着林姝：“你最近倒是很爱插手我的事。” 林姝被盯得有些心慌：“没，没有，你误会了司屿……” 贺司屿有些不耐，直接打断她：“没有就好，那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插手。” 他知道确实到了问诊时间，不该继续打扰温阮工作。 贺司屿转动轮椅，刚才的不耐荡然无存，流露出淡淡阮情：“小阮，我不会放弃的。” 此话一出，让在场两个女人都微微愣神。 温阮显然是没想到贺司屿在林姝面前都敢对她说这话，难道不怕林姝误会吗？ 并且贺司屿对林姝的态度更让她觉得摸不着头脑，难道贺司屿有怪癖吗，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想到这儿，温阮都被自己的脑洞大开给逗笑了。 林姝则是暗暗咬紧后槽牙，微微低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她浮上阴狠的眼。 贺司屿难怪昨天那么反常，原来是这个替身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没用，两年前温阮就只能做她的替身，现在回来，也依然超不上她! 林姝颇为自信地冲温阮挑衅一笑，便跟着贺司屿出了科室。 “等等我呀，司屿。” 贺司屿操控轮椅，走到飞快，即使听到林姝的呼唤，也没有丝毫停留。 林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烈日当头，闷热难当，林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但贺司屿的话霎时让她如置冰天雪地之中。 “林姝，五年前那条帖子，是你发的吧？” 林姝眼中划过有一抹慌乱，但转瞬即逝：“你说什么呢，司屿。” 贺司屿冷睨她一眼。 其实早在开始时，他就知道了是林姝。 他向来不喜欢跟别人说起自己的事，知道的那么多甚至连细节都不落下的，那就只有林姝。 并且当年他就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后面仔细一查ID。果然就是她。 当年贺司屿还未看清自己喜欢温阮这件事，觉得这帖子发了就发了，不过是些无聊的人会在底下看看讨论下就罢了。 现在想来，这或许也是促使温阮离开他去英国的原因之一。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严格意义上，你并算不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还是感激你打了那通电话，所以我放任你在贺家以“私人医生”的名义住了这么多年。” “但是现在温阮回来了，我必须告诉你，我这辈子和你不可能，你也少在我妈那里下功夫了。” 贺司屿虽然无法看清林姝这个人，但她的一些小把戏，他不是分辨不了。 他从前是漠视一切，不想说也不屑管，如今温阮回来，她有了在意的人，自是要点点林姝。 林姝背脊一僵，没想到贺司屿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她的确是想要当时家的儿媳妇。 有时候，她甚至很想感激那场车祸，让她以贺司屿救命恩人的身份，名正屿顺的进入了贺家。 贺母只知道贺司屿在读研贺问他要过只传给贺家儿媳妇的项链，却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林姝进了贺家后，从她口中得知她曾和贺司屿恋爱四年，并且在贺司屿出车祸贺，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救命恩人和初恋女友这两个身份叠起来，让贺母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条项链的主人是林姝。 林姝惯会在人前装样子，哄得贺母天花乱坠，在贺家竟然贺常帮着林姝而不是贺司屿。 贺司屿冷冷抛下一句：“希望你以后摆正你自己的身份。” 而后转动轮椅离开。 独留在林姝一人站在烈日下，心也被太阳烤得炙热。 贺司屿，你想和温阮在一起，休想！ …… 墙上的贺钟慢慢转向5.30。 温阮看了下贺钟，伸了伸懒腰，站至窗边。 虽然才5点，但是金黄色的太阳已经渐渐往西边隐去，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南烟市。 她将这美景尽收眼底，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了些回了南烟市的感觉。 这些年温阮在英国医院上过班，那边的工作内容和这边对比相对来说轻松很多，但是她脚踩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心中才有实感。 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她泡了杯咖啡，打算喝完就走。 温阮脱下白大褂，换衣服贺，却听电话响了。 她拿起手机，发现是陌生号码。 如果是推销电话，她才回南烟市不久，应该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她电话吧…… 温阮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 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小阮？” 女声清脆，温阮顿了一会儿，也问了句：“李禾？” 那边果断不再试探，女声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是我是我！我是李禾！” 第十九章 李禾大声说道：“我听朋友说你回来了，所以就要了你的电话。” 但下一句又变得小声：“小阮，你还生我的气吗……” 温阮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咖啡香，知道李禾是在问当年的事。 其实温阮在国外，孤身一人，也结交了不少华裔朋友，但都不及李禾纯粹。 她觉得和李禾的友情就像是这咖啡，虽然苦过，但其内蕴含的醇香，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于是她笑了笑，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当年什么事，我都忘啦？” 李禾知道她这是不生气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毕业后也还在南烟呢，今晚你有空吗？咱们一起吃顿饭吧，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啦。” 温阮几乎都能想到李禾在那边松口气然后很快眉开眼笑的模样，轻笑着回了声“好”。 …… 夜幕降临，南烟市车流昼夜不息。 温阮停好车，按照李禾发的位置进了餐厅。 刚进门，就看到内桌有人在疯狂朝她挥手。 温阮轻弯笑眼，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李禾。 她慢慢走近，刚一坐下，就听李禾惊呼一声：“哇哦，温阮你变得有气质好多啊。” 温阮放下包，忍不住跟她开玩笑：“那当然啦，不然你以为几年在国外白呆啦？” 李禾哈哈大笑，手指大力拍向她的肩膀。 这一拍，似乎将那些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全部拍走了。 两人闲聊了一阵，李禾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问个遍，直把温阮问的口干舌燥。 温阮实在忍不住喝了口水。 在她喝水之际，李禾盯着她的脸，突然说道：“小阮，你就不好奇是谁给我你的电话吗？” “嗯……”温阮想了想，脑海中立马出现了一个名字，但她不愿说出口。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李禾抓住机会：“待会儿那个朋友也要来，路上有点堵车。” 温阮的第一想法就是逃。 万一真是贺司屿…… 李禾看出来她想逃，忙拉她坐下：“你放心吧，不是司屿，是……” 话音刚落，便见一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坐在了温阮对面。 “抱歉，有些堵车。” 男人明显是跑过来的，一头薄汗，黑亮垂直的流海而因此有些湿润，却并不影响他的风流潇洒，斜飞两道英挺剑眉，身材高大却不粗犷，显然是经常锻炼的。 温阮呆愣两秒，男人却用湿巾擦了擦手，先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沈靳，也是朗成医院的医生，不过我是脑外科室的，所以在医院的时候没碰过面。” 沈靳说完，有些歉意地看向她，目光真诚：“我和李禾是同学，听李禾经常说起你，她给我看过你照片，所以那天我在医院看到你就记起来了，恰巧路过外科值班室，看到了你的电话，就给了李禾。” “抱歉，我不是故意将你的信息透露的。” 他郑重其事的模样，显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李禾“噗嗤”一笑打破了尴尬，温阮眼角也染上几分笑意，伸出手回握：“你好，温阮。” “没关系，我倒是该感谢你，让我和李禾尽快见面了。” 沈靳厚实的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温阮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所以体温升高，抽回了手。 是以，她便没有注意到，沈靳眼中有一丝流光闪过。 李禾显然饿了：“行了，吃饭吧吃饭。” 三人便动了筷子。 吃饭间，李禾改不掉八卦心思：“小阮，这几年在英国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李禾竖起耳朵，自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靳也同样期待着温阮的回答。 温阮莞尔，餐厅灯光映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阮和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宁静又温阮。 “当然没有啦，我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交男朋友的。” 明明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李禾却盯着温阮的脸：“你……” “怎么了？” 李禾不太敢看她，目光看向桌面：“你该不会是因为贺司屿吧……” 这话一出，刚刚还轻松愉快的气愤渐渐变得有些凝固。 温阮倒是释然一笑：“我跟他现在只是陌生人，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和林姝同居了，想必很快就要结婚。” 最后一句话，是温阮说给自己听的。 她必须让自己认清现实，才能让自己快点忘掉贺司屿。 “什么？”李禾差点就要拍桌而起：“这个该死的贺司屿，读研的时候就把你当猴耍，最后竟然还是和林姝在一起了……” 后面的话，大多是骂贺司屿的。 一顿饭很快在李禾的吐槽声中结束。 李禾也开了车来，在车内挥手和李禾大声挥手道别：“过段时间再聚啊！” 温阮笑着说好。 回头贺，却突然发现沈靳还在。 她毕竟和沈靳是第一次见，有些尴尬地问：“你开了车吗？” 沈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车。” 他答得太快，让温阮都有些诧异，接着，他以更快的速度问道：“你能顺带捎我一程吗？” 温阮打开车门：“当然可以。” 沈靳高大的身体挤进车厢，让温阮的车内空间变得逼仄起来。 他报了地址，温阮一愣：“你住我隔壁小区？” “对啊。”沈靳也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巧。 温阮开玩笑道：“很好，省了油费。” 沈靳看着漾在她唇边的笑意，开口道：“你很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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