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之所以这么听我的话。 是因为我有他求之若渴的东西。 如果他翻阅过几年前局里内部的报告,会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缉毒表彰和因公受伤一栏。 林叙是在卧底时期染上的毒瘾。 并且在结束卧底生涯后,患上了偏执性精神病。 也就是妄想症。 他几乎将身边所有的人归类为敌人,包括我。 包括,他曾经说最喜欢,要拿命护着的我。 曾经温柔的人早就不见了,他被拖进了无间地狱,看我的眼神如同千年寒冷的洞窟。 卧室灯光昏暗,我拽着他的衣领,他明明被我压在身下,却目光平静。
明明沾上毒瘾,他却纯洁得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
勾一勾嘴角,都赏心悦目。 我俯身想吻他,却被他一个巧劲翻到了身下。 他在我胸口的口袋里摸了会,找到针筒。 熟练地扎进自己的右臂。 …… 这个针筒,对他来说就是毒品。 其实不是,是含有镇定剂的精神类药物,专为他调配的。 戒毒不能一蹴而就,而是得缓慢减少剂量。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因为,在他眼里。 我不是他最亲密的恋人。 我是一个让他染上毒瘾, 然后每天拿着一点毒品假惺惺地吊着他的…… 坏人而已…… 4 我做了个梦。 梦见好几年前,林叙还在做卧底的时候。 有一年平安夜我去见他,我们穿过人流,却只能在报纸的遮掩下看见彼此。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没骨似的倚在栏杆上。 林叙长得好,勾一勾唇都又帅又坏,惹得旁边的小姑娘不住往他那儿看。 他当着我的面,朝那两小姑娘扬了声口哨。 我踹了他脚。 他哎了声,压低了声儿唤我。 「老婆,我做戏得做全套啊。」 他身上已经渐渐染上三教九流的气息,目光却澄澈。 圣诞歌叮叮当的声音划过,他仰着头,话里带着调笑。 「三年后又三年,三年后又三年。」 那是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我们以前最喜欢的警匪片。 他侧过头,隔着玻璃的倒影,才与我眼神交汇。 「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你啊?」 …… 我放下报纸,与他擦身而过。 「任务做完,就等你娶我。」 …… 任务做完了,我却没有等到他娶我。 第二天一早醒来,旁边的位置空空的,没有人影。 我当然知道他讨厌我,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张床上。 只是下了楼,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时,我慌了。 我把家里每一个位置都翻遍了,找不到他。 我给朋友打电话,拿手机的手都在抖。 可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我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最近我总是这样,一认真想事情脑袋就会疼。 愈发胀痛的脑袋让我视线晃动,可找不到他的心焦才是真正的煎熬。 我慌乱地编辑短信,甚至想请局里曾经的同事帮我查。 砰砰乱跳的心脏愈发升温,直到一双白色的鞋子出现在我眼前。 「你在干什么?」 平稳的声线,依旧清冷而无谓。 林叙不是林叙了,林叙又是林叙。 只是面前神情淡然的男人,再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大男孩重合起来。 我站起身,然后抱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抱他。 就好像这样我能将自己的温度留在他的身体上,即使他从没有回抱过我。 「我以为你走了,林叙。」 他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推开我。 「我只是去浇花了而已。」 「……」 我笑了笑,将自己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要假惺惺了,你连门都不让我出。」 他打断我的话,从餐桌上捡走一本书,上楼。 不让林叙出门,是因为害怕他受到曾经待过的贩毒组织余孽的报复。 可愈是这样, 他就如同困在囚笼里的白鸽。 愈恨我。 5 我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这几天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以前我不是个很喜欢往医院里跑的人,林叙出事后,我就特别惜命。 我怕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他就得一个人遭受无间地狱的折磨,至少我在,我就能陪他在地狱里一起待着。 林叙活在地狱之中。 当初对得了妄想症的林叙做诊断时,他的心理医生就对我说过。 他之所以一直推开我,是因为潜意识里已经觉得,染上毒瘾的自己配不上我。 贩毒老大让他验货,让他吸,他就不得不吸。 一名警察,却染上了毒瘾。 这是林叙的地狱。 我没法将他拉出来,但我可以陪他一起。 检查报告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回家的路上,我除了买菜,还买了一捧满天星。 林叙做卧底的期间,就经常给我寄花。 不能寄到我的真实地址,就寄到我们的秘密基地。 林叙的字不好看,却依旧坚持不懈地在花上写小卡片。 上面,是短暂的情话。 「可惜我文笔不好,不然我也给你写月亮。」 「今天去看了夕阳,没你在的时候万分之一好看。」 「湖畔吹过了风,风告诉我我想你。」 「张婧年,说真的,我好想你。」 「……」 我都能想象那副场景,他在贩毒组织底下潮湿不堪的场所。 歪着头,靠着窗台,写下这些腻腻歪歪的话。 然后自己看着都笑了,插进洋洋洒洒的花里。 6 这几天不知怎么,连家里都变得不太平。 家门口的楼下,停了好几辆豪车。 我捧着满天星,在看见家里门开着的时候,心情如坠冰点。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深呼吸,可大脑猛地如同钝击的疼痛,让我紧紧地抓住门框。 三两个穿着黑衣服,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 我家的沙发上,坐着一名女人。 「江警官,即便你是警察,私闯民宅也是非法的。」 我慢慢地将满天星放在玄关旁,朝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话。 而她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