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迟轻声说:「听说你病了一个冬日,然而宋府门房,不让我进,我只好守在外头。」 我有些奇怪,「你找我做什么?」 沈归迟却没回答,他说:「我梦到一些事情,并不多,初初以为是假,尽管荒唐,可是还是想来问你一问。」 他微仰起头,那样直的脊梁居然有些颓了,面上有些脆弱,他说:「这个冬日,本该有人为我搜来名家孤本,我的案上本该多出上好的笔墨纸砚,她为我的科考尽心尽力,听闻我喜好篆刻,便学了月余,刻了一只小兔子放在我的案头。」 他说得很慢,吐字像是痛苦,又像是甜蜜。 我听着这些事情十分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心下不知为何不舒服,摇了摇头道:「世上,本就没有『本该』这件事。」 谁本该为你尽心竭力?谁本该将一颗真心送予你揉捏? 我突然问:「那只小兔子呢?」 他的面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轻轻抽着气,像是很疼的样子,「梦中的我,把它扔了。我以为这是,羞辱。」 我轻笑一声:「天底下原来有这样的羞辱。想必你所说那人极为倨傲。沈归迟,你该让一让了,我尚且还有事。」 我再添上一句,瞧他眼眶微红的模样,我也诧异心中的快意,却还是扯开一个讥讽的笑,我说:「本该的意思,就是再得不到,沈归迟,你明白了么?」 他踉跄两步,脸色煞白,我不知有何预感,正如我上回祝他前程似锦,我预感到他接下来的每时每刻都该在痛苦之中,然而其中缘由,我自己都不清晰,大约也只有佛祖知道了。 城郊寒山寺的桃花开得早,香客却不多。我跪在大殿中,仰头可见佛像慈悲模样。我隐约知道自己忘却了一些好像很重要的事情,然而此刻却无比安宁,不愿过多计较,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正合掌祈福,却感觉我发间的步摇晃动了,我睁开眼,陆渊的指尖刚从我步摇垂下的流苏离开,他垂下眼瞧我,一月未见,他生得愈发俊秀。 我刚要说话,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渊在我旁边的蒲垫上跪下,我从前听闻小王爷不信神佛,现在倒好,这架势比我还虔诚。 我和陆渊起身往外走时,他才懒散开了口,伸出手掐着我的脸左看右看,「较病前还圆润些,我的药果然不错。」 我才想起我病中似真似假见到的人,瞪大眼睛道:「你的药?你偷入我闺阁!」 陆渊「唔」了一声,讪讪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十分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许的什么心愿?」 我道:「说出来有什么灵验的?」 他眉角蕴了一点笑,垂下眼看我,「你若告诉我,说不准比告诉佛祖还有用。」言语间难免有底气。 我「噢」一声,一点一点说道:「我向佛祖许愿啊,上京的小王爷早日娶妻。」 陆渊一怔,耳后却攀上丝红痕,知道我是戏弄他,却慢条斯理道,眉眼确实难得认真:「宋雁书,你就这么想早日嫁人?」 山雀曳着长尾清脆地叫唤着,寺外的桃花落了一地的红,这路本是通往山下的小径,我看着陆渊精致的眉眼,尚且还没想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见破空声起,陆渊把我往怀中一揽,我直撞上一股清雅竹味,他再往后一步,箭羽就从我刚刚站的地方破空而过。 我抬眼见陆渊沉下的眉眼,箭羽不停歇,还有刺客持刀窜出。 陆渊分神把我的头往怀中一按,声音低沉:「别看,抓好。」 天旋地转,刀剑相碰,我不知道战况如何,只是手心为陆渊出了一把汗。血腥味愈浓,不知道是陆渊的还是刺客的。 我再抬头时,地上已瘫倒了一堆人,佛门之地,却是沾染了一片血腥,陆渊扣紧我的腰,往这寒山寺深处走,七拐八绕又动用了机关进了暗室,点了一盏灯,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我肩上陡然一重,陆渊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我才发现他的脸上都是冷汗,唇色苍白,腹部已中了刀,腿上也汩汩地流着血。 我扶着他寻了墙坐下,他从袖中取了药敷伤,手都微颤,我从罗裙的裙摆上撕了大块布给他止血,稍稍料理好了些,他才喘着气靠着墙闭目。 灯火微跳,陆渊微仰着头阖目,他突然叫我:「宋雁书。」 我看他,他说:「你过来一些。」